2018年5月29日 星期二

後生可畏(下)




   日期:安格曆545年 11月25日
   時間:????????
   地點:炎皇綜合大學 魔法暨戰略研究學院專屬研究樓 硯考藍專用休息室


  硯考藍覺得,從大清早到目前為止發生的所有事,都帶點難以言喻的詭異感。

  首先,平常十點之後才會出現的宋承軍,在八點半帶巨量食物闖進研究室,說著『反正你忙起來也不會吃中餐』這類的話,硬塞了他一肚子三明治。
  而且老是妨礙他工作的人,今日卻一聲不吭;最後居然臉上蓋期刊、躺在時鐘旁邊的沙發上呼呼大睡。
  好難得,這傢伙昨晚熬夜?他納悶地想。

  再來,時間過得特別慢。
  雖然他無論何時皆維持高度專注力,但過去校正一疊紙本講稿需四小時,現下完成後抬眼發現只用掉兩小時半,總令人有些錯愕。

  第三,最困擾的一點。
  ──症狀提前發作了。

  硯考藍揉著發漲太陽穴,感覺全身無力。即使意識清醒,要深入思考也十分困難。看看時鐘還未至十二點,他掙扎許久,決定趕人。
  不曉得會不會讓宋承軍起疑心……

  「這位先生,」硯考藍走至沙發處,俯身朝宋承軍喊道:「醒醒。」
  重覆數次,依舊動也不動。硯考藍勉強抑制住使出跳躍肘擊的慾望,將期刊一把抓起。
  可能是屏蔽突然消失,那人眉頭微蹙,原本緊閉雙眼也輕輕顫動。

  他以前都沒發現,宋承軍的睫毛其實很長,還有點捲……

  「好亮。」模糊的抱怨。
  硯考藍一瞬間回神。……剛剛自己在注視著什麼?
  「嫌亮,回你的休息室去睡。」他連忙撇開臉。「繼續待在這會妨礙我。」
  「如果你想趕我,做啥替我蓋毛毯。」宋承軍聲音有著剛睡醒的慵懶。
  「我也很後悔,所以快離開。熬夜就不要跑到別人家製造麻煩。」

  「你不想知道我昨天為何熬夜?」
  「不想。」
  「我設計了一種新魔法。」宋承軍完全無視硯考藍的否定,自顧自往下講:「吶,可以在這兒試驗一下嗎?」
  硯考藍皺起眉。「有破壞性嗎?對人還是對物體?」
  「一、沒有。二、對環境。」宋承軍笑著回答。
  「請便。」他太瞭解這人死纏爛打的性格,與其拒絕到底,不如速戰速決。

  宋承軍舉起右手,朝大門彈個響指。「……Ffotuc Sulp Tnelispeek.」
  整間研究室頓時被一股淡青色光芒包圍,硯考藍見狀,屏氣凝息等待下一步。

  三十秒過後。
  「然後?」硯考藍忍不住道。
  「沒然後。」宋承軍一攤手。
  「這只是將禁音術和阻隔術反轉加成而已。」意義何在?
  「現在外面聽不見裡頭對話、此空間除我之外其它人無法施術、未經我允許,也沒人能進出這間研究室。」

  硯考藍覺得本就運行不順的腦袋,因這段插曲而呈現停擺狀態。他作勢欲起身:「我搞不懂這哪裡算新魔法,總之你先解除──呃。」

  好痛。他低呼出聲。
  發愣好一會,才意識到是宋承軍用極大力氣牢牢抓住他左腕。
  「做什麼?」他試圖掰開對方手指,但徒勞無功,不禁有些惱怒。

  「我知道……」非常低沈,卻清晰的聲音。「你在午後數小時內會很虛弱。你想用愚蠢的理由瞞到何時?」

  硯考藍聞言,不由得渾身僵硬,將視線重新落在宋承軍的臉上。
  原以為對方會擺出一貫輕佻嘲諷的態度,可是此時在他面前的,是完全陌生的另一個人。

  「我知道,你沒有戴錶的習慣,打字只用文書處理機。進研究室後,除非有人聯絡你,否則不會碰行動電話,一切以牆上時鐘為主。」
  宋承軍將硯考藍的手牽至頰邊,以嘴唇輕輕滑過。

  硯考藍一抖。「別鬧……」

  「我知道,因為你怕別人發現,所以在那之前半小時,戒心和攻擊性都特別重,我會直接被你趕出門。」那人開始啃咬他的肌膚,由手臂、手腕、逐漸向上。
  「如果我想利用這段時間,我該怎麼做才好?譬如:偷偷將你的手機關機。從一大早開始裝睡、並且趁你不注意時,十分鐘十分鐘地把時鐘調慢,這樣似乎不錯。」


  硯考藍花了數秒模模糊糊地思考,眼前這個人究竟在說些什麼。
  而後他突然醒悟。

 「──宋承軍,你!!」

  他用力將左手抽回,但對方動作更快,直接將他一把掀翻壓制在沙發上。
  「看這表情,估計想通了。」宋承軍微笑,眼底卻沒有笑意。「現在已近下午兩點,我親、愛的考、藍。」


  宋承軍叫他『考藍』,而不是『老師』,以一種強勢且富含暗示的口吻。
  硯考藍覺得心臟不受控制地狠狠漏了拍。

  兩人下半身幾近密合狀態,宋承軍輕輕鬆鬆用右手就止住他的掙扎,傲慢的姿勢居高臨下,延伸出一片陰影斜斜覆在他身上。
  「……做什麼。」硯考藍勉強逼出一點聲音,希望能在極度劣勢中力挽狂瀾。
  「我在考慮要長篇大論地向你告白後再侵犯你,還是直接侵犯你。」宋承軍俯身,讓低語氣息拂過他耳際,空出來的左手則好整以暇地解著自己領帶和襯衫扣子。「春宵一刻值千金,不是嗎?」

  「你脫衣服幹嘛!」硯考藍終於忍不住咆哮。
  「製造氣氛啊。」宋承軍一副無辜貌。「說實在話,我太愛你,不想強迫你,所以只好用美色勾引,畢竟我對身材挺有自信。要不要摸摸看?」
  「……放開我的手……」
  被迫撫摸別的男人胸膛這件事,真是讓硯考藍羞恥到想死。

  為什麼,人的體溫明明只有三四十度,他卻覺得和對方肌膚相連的掌心處燙到像火燒?

  「不要用表情挑逗我。」他聽得上頭那人沙啞地道:「我可是竭盡所能在維持理性。」
  「是你說我一向面無表情……嗯!」

  抗議的話語說到一半,嘴唇便被堵住了。
  這個吻壓抑卻強勢,兩人身軀以情色至極的方式密合到無一絲空隙;
  唇舌交纏、吸吮、像要抽光胸腔所有空氣。

  他感覺體內一陣陣觸電般的麻痺。


  不知過了多久,硯考藍幾乎已無法呼吸,他用力推宋承軍肩膀,對方才不情願地放開他。兩人額頭和鼻尖貼在一起,皆是氣喘吁吁。

  「可惡……」硯考藍將視線撇開。「你這樣捉弄我,好玩嗎?」
  還是那感情是基於責任或憐憫而衍生的產物?
  「少看不起人。」宋承軍抓著他下巴硬扳回原位:「想當鴕鳥逃避現實到何時?」
  「因為我搞不懂!」他低喊:「你在指責我時,又何嘗把話說清楚?」

  宋承軍聞言一僵,片刻後輕嘆口氣,稍微放鬆了手上力道。
  「……考藍,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嗎?」


  他記得,或者說,不曾忘記。

  那是學前假期的某日上午,天氣非常好,中庭開滿一片嫣紅似火的山櫻。
  他和林靜搬著資料歪歪倒倒地在圖書館與大樓的通道上前進,一眼看見架空走廊的窗戶旁,有個男子逆光站在那兒。

  沒見過的陌生人。他想。

  通常在這出現,不是學生,也該是校內人士吧──林靜這麼說著,不怕生的三步併兩步過去打招呼。那人轉身,禮貌性朝林靜點頭。

  忽地一陣風起。

  夾帶花瓣、由敞開窗戶捲入的狂風並未製造多少浪漫,反而給予滿手資料的兩人巨大衝擊。林靜怪叫著丟下沈重書籍,手刀狂奔去追早已飛到不見尾巴的A4影本;而他則站在原處,陷入眼鏡歪斜、瀏海遮眼、物品滿地但若彎腰去撿就會生成更多散落物的困境。

  套句林靜的口頭禪,嗚──呼──

  正思考對策,狹窄視野內突然出現一雙皮鞋鞋尖,接著前頭壓迫感襲來,他下意識後退。
  沒關係,別緊張。富含磁性的男低音說:你站穩就好。

  那人替他將眼鏡扶上鼻樑、梳整瀏海、匯齊所有紙張交到他手中,順便取下他髮間的樹葉和花瓣。
  他愣愣地望進對方黑得不可思議的瞳孔,好一會才想到自己漏了什麼。
  謝謝。他說。

  對方同樣安靜地看著他,許久後微微一笑。

  『很漂亮。』



  「我還記得。」硯考藍由回憶中脫離:「你說櫻花很漂亮。」
  「我說『很漂亮』,是指你。」宋承軍緩慢而仔細撫摸硯考藍的臉頰、頸項,一路往下。
  「一切便從那天開始。初見你時,我想著『我要得到這個人』,這念頭至今不曾改變。但你個性冷淡而難以親近──」修長手指一顆顆解著鈕釦,扯開皮帶。「我沒辦法學林靜那股天然傻勁來快速縮短與你的距離,只好用點小手段。」

  「你指……?」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劇碼效果不錯。我怎可能不知道你的左足是義肢?如此愚蠢的錯誤。」

  「……」他連話都講不出來了。「為何……」
  「不用這麼驚訝。你當初不也說,早料到會有這回事?還說想看我真心認錯的樣子,所以才答應決鬥。」

  「那,」那不過是小小的惡作劇……
  「你潛意識裡隱約是明白的,明白我在演戲。你也想接近我,於是利用這點接受挑釁。」

  我們不斷試探對方並且享受過程。那人笑著說。


  硯考藍嘗試反駁,但不知為何,他連搖頭都無法理直氣壯。
  大腦呈現渾沌一片,思考困難。

  「你不是受害者,考藍。」宋承軍在硯考藍光裸的大腿內側留下清晰牙印。「比起表情和語言,脈搏加速、血管擴張以及勃起很難控制,感謝它們讓我確定你的答案。」

  同情?責任?那種東西誰在乎。
  那人盡情揉捏他臀部時,在他耳邊輕聲說。

  「我想要你。就只有這個理由。給我。」



  宋承軍正在剝去包裹於他外頭那一層層的保護;衣服是、偽裝也是。
  心跳似擂鼓,被碰過的地方暴動般熱辣辣地疼,硯考藍眩暈著攀附面前的人,彷彿溺水者抓住浮木。
  是因為排解不了的情慾才這麼失態,還是該把責任推給天殺的藥物副作用呢?
  他不知道。

  朦朧中,硯考藍看見自己的底褲順著腳踝滑落地板。
  他閉上眼,想抓回僅存的一絲理智,卻在宋承軍愛撫時顫抖著張開雙腿,低聲呻吟。

  承認吧,那人對他說。
  你這六年來一直在誘惑我,正如我渴求你一樣。

  我們是共犯。

  『現在,你是我的了。』




   日期:安格曆545年 11月25日
   時間:下午5時32分
   地點:炎皇綜合大學 第一戰略模擬室


  硯考藍遲到了。
  距離上課鈴只過兩分鐘沒錯,但已是三個標準差外的機率,因為平均值是負值。

  林靜皺起眉。
  即使硯考藍不至於林黛玉般風吹就倒還會嘔血,她也開始有些擔心。剛剛果然應該先回研究室一趟……「你們把發下去的資料讀完,等我通知。」她對一臉不明所以的學生說。

  出了教室,才剛掏出手機,便看到硯考藍氣喘吁吁地跑來。
  「老師!」她揮手大叫。「這裡這裡!」
  硯考藍瞧見她明顯安下心。「小、小靜。」喘到無法好好說話。「對,對不起……」
  「唉呦,誰在意?」林靜扶著他,忍不住霹哩啪啦開唸。「遲到就遲到,沒必要用跑的。而且你,」大概是臉紅的關係,總覺得他色氣驚人,活像被──

  「你被炸彈炸到?」千鈞一髮之際她懸崖勒馬。
  「別胡扯。」硯考藍苦笑。「妳先吩咐同學做準備,讓我緩口氣。」
  「瞭解。」


  折騰片刻,硯考藍終於站上講師台。
  雖已恢復正常,但和過去從容不迫的樣子相比,還是略嫌狼狽。
  「這堂課是加開給碩士旁聽生的說明會,所以在座各位,是第一次接觸紙牌戰略塔?」他提問,台下一致點頭。「既如此,直接展示最有效率,請起身移動。小靜,開塔。」

  她依言而行,將備用鑰匙插進牆上鎖孔,教室正中原本純黑的玻璃帷幕逐漸透明,顯露裡頭兩座高聳至頂的三角狀尖塔。周圍頓時響起讚嘆聲。

  「這就是紙牌戰略塔。每座由一萬張紙牌構成,寬六公尺、高約八公尺。未使用時以電磁固定紙牌、玻璃阻隔製造無風環境;但若正式開戰,那麼所有保護措施都會撤掉,你必須把自身魔力輸入操作台──」硯考藍指指塔邊設置的半液體狀紫晶面板:「來模擬磁性力場,將塔的結構穩定使其不倒塌。這只是第一步。接下來,小靜。」

  我?林靜朝硯考藍瞪大眼。後者點頭,用嘴型說『初等教授考試練習』,她只好道:
  「同學們可以看到,紙牌塔由四個同心區塊構成,分別是A區『攻擊』、B區『防禦』、C區『平衡』、D區『支援』……」

  嗯,還有什麼?

  「……對戰雙方需應用五種基礎魔法:『鍵結』、『硬化』、『消除』、『流動』、『共鳴』去移動這四區的紙牌,做出防禦或攻擊敵人的塔。反正打爆站你前面的,你就贏了。我覺得拿根狼牙棒丟過去喊一聲『死來!』比較快。」

  笑聲四起,連硯考藍也微微勾起嘴角:「比賽結束後,會依據過程中未模擬磁力鍵結而崩解的、成功防禦的、被攻擊而壞滅的部分進行計分,分數高者勝出。至於紙牌花色和數字的相生相剋原理、以及多人對戰等,是較艱深的進階課程,就等各位技巧純熟後再修習。有問題嗎?」

  「教授。」一個男孩舉手。「如果我們不小心把紙牌戰略塔弄倒,怎麼辦?」
  台上兩人互望。
  「開課五年至今還沒有塌過耶,好問題。」林靜興奮地道:「因為老師會在旁邊控場,幾乎都有救回來。那畫面應該很讚?」

  硯考藍輕輕賞她腰側一手肘,沒好氣道:「凡事必有風險,老師也不敢說自己就不會弄倒。倘若真的發生,人沒受傷比較重要。我不會當你,不過課餘時間得來幫我修復。」

  「只要注意流程,基本上不會有大災難。譬如防禦或攻擊時,使用『鍵結』→『硬化』→『流動』這樣的順序,而『共鳴』就是反向推擠力。還有,不可以在施展『流動』後才加入『鍵結』,除非你想看整座塔飛天。」

  底下學生普遍露出『你說啥』的表情,林靜一笑。「聽不懂也沒關係,先記得就好。」


  「教授。」另一個問題。「可以現在實際操作給我們看嗎?」
  「可以。同學你要當我的對手?或是有誰自願?」硯考藍回答。
  下頭瞬間恢復噤言狀態,他等待許久不見有人主動,轉身對林靜道:「小靜,妳去對面。簡單的攻防作業即可。」
  「得令。」



  『確認魔導磁力建構完畢。』『電磁撤銷。』『外牆屏蔽解除。』『戰鬥開始。』

  兩人戴上專用麥克風,耳邊無機質的機器女聲複誦著輸入指令;不知是眾人太過屏氣凝神還是怎的,周遭安靜得只聽見紙牌撞擊和重組的沙沙聲響。

  示範戰對身為助教的林靜來講,早已習慣到吃飯喝水一般,於是她稍微分了點注意力去觀察兩堵紙牌牆外的硯考藍。那人維持一貫沈穩無波動的表情,猜不出心思。

  ──果然是自己想太多?

  「那、那個,現在可以提問題嗎?」良久,似乎終於有學生回魂。
  「請。」
  「在比賽時,除去最基礎的五大技巧,有沒有其它需要注意的事項?」

  這嘛?兩人隔著紙牌塔再度對望。
  「畢竟課程的主題是戰略,戰略者,攻心為上。」硯考藍短暫思考後道:「你可以用小技巧去擾亂敵手,譬如,聲東擊西。讓林靜助教來示範。」
  「又我?」這次她乾脆直接抱怨出口,遭到對方白眼。「……好啦我知道了。」

  聲東擊西……聲東擊西……
  不行,想不出來。林靜惡向膽邊生,決定胡扯。

  「海棠壓梨花。」
  「──哈?」硯考藍發出尾音偏高的狀聲詞。
  「……」是你叫我聲東擊西啊,很難伺候耶!大爺!
  「……林助教,替同學解釋一下妳的戰略,因為我也不懂妳想表達啥。」

  哪有什麼戰略,他碼的。「前幾天。」咳。「老師借我一本書,講到八十歲老翁娶十八歲小妾,有詩人寫了首七言諷刺,裡頭便言『一樹梨花壓海棠』……」
  「這典故我知道。我好奇的是為何突然提這個,而且順序還顛倒。」
  「因為現今社會,歲數相差二三十的姐弟戀所在多有,」呵呵,不知所云也是一種邏輯。「所以,海棠壓梨花應該會越來越普及吧。老師有沒有興趣被年紀比你小的人壓──」


  『叭──!!!』淒厲的系統警示響起。『紅方C3區,磁結短暫崩壞,扣十分。』

  唉?林靜猛地轉頭確認自己塔的代表顏色。嗯,藍色。這麼說……
  「老師?」她戰戰兢兢地斜眼偷看他。

  簡直殺死人的沈默。

  過好久好久,硯考藍才勉強擠出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為什麼我的預設值是被人壓的那一個?」

  耶,對喔。


  「感謝林靜助教的完美示範,她讓我們明白再怎麼莫名其妙的發言,使用得當也能讓對手瞬間被扣十分。」硯考藍面無表情地道:「還可以使用攻擊弱點的方式──」
  「此任務務必交給我。」務必。她都覺得背脊竄過一陣涼氣了。
  「不,妳剛剛已經……」他明顯燃起提防之心。

  「我知道老師接下來一定會猛戳我的論文我現在不想聽到論文這兩字老師讓我示範吧我真的好想表現一下拜託你拜託你拜託你拜託你!」

  竭力呼喊字字血淚。硯考藍被她的氣勢震懾到,遲疑數秒後嘆氣:「妳請。」
  「感謝。」

  說是這麼說,要怎麼體現『攻擊弱點』這事,她一時間也沒個底。
  思來想去,倒是憶起硯考藍曾教導『觀察為發現之母』,不如試試。

  頭髮──看起來很軟很好摸。
  臉蛋──死娃娃臉。
  衣著──

  「咦?」她一愣,下意識脫口說道:「老師你襯衫扣子扣錯位,全部往下挪了一格。早上不是還好好的?」發生什麼要脫衣服的事?而且襯衫過於寬鬆,擠在外套裡格外累贅。

  硯考藍的動作像被冰凍魔法突襲,停格僵直。
  「小靜,等一下……」

  「還有,你吃早餐也濺到蕃茄醬嗎?」
  「……也?」他應聲蟲般重複這個字。

  「我今天離開研究室時遇到要去找你的學長,他胸前有一陀超大團的蕃茄醬,說是吃早餐不小心弄到的。我拿濕紙巾給他清理,不過沒成功。好巧,位置一模一樣。」

  語畢。


         什麼?」 硯考藍說。

  為何這空白感覺如此熟悉……


  林靜看見那人用平時絕對不可能出現的慌亂態度,低頭確認胸前的污漬,然後。
  他不只臉頰和耳根,連脖子都以十分凶猛的速度燒紅一片,堪比煮熟的蝦子。

  雖然這頗有萌點,但是──

  「老師!!」林靜在系統警示音大作的同時對硯考藍尖叫:「幹嘛把磁力鍵結全放掉?你發瘋不成!!」

  她的攻勢已經過去了啊啊!還是直擊平衡區!

  『碰』一聲,硬化後的尖端撞上毫無支撐力的底盤,對面整座紙牌塔頓時呈現傾倒之姿,緩慢地朝她這邊壓過來。
  天啊,現在到底啥情形?
  林靜一咬牙將魔法輸入開到極限,試圖以流動和共鳴將掉落的紙牌推回原處;但她才剛爆氣沒多久,便敏感地發現硯考藍似乎也想力挽狂瀾,可是用的是鍵結。

  僅僅先後順序的數秒時間差,世界已然大不同。

  現在收手也來、不、及、了。嗚呼。
  他們這對師徒之間,完全沒有任何默契呢。

  「老師……」她真的想哭。「你自己明明教過我,鍵結不可以在流動之後使用的。」
  因為,會擴大拉扯力道,把周圍空氣都牽引進來,變成超級龍捲風啊,哈哈哈。


  二萬張的紙牌高塔就這麼解體了,無重力一般隨著氣流旋轉,配上紙牌本身的粉白色澤,
  嘩啦啦啦啦,華麗地在十一月的室內降下一場春天的櫻吹雪。




   日期:安格曆545年 11月25日
   時間:下午7時02分
   地點:炎皇綜合大學 中庭


  「這就是事情經過。」林靜無奈做出結論。「總之,一團混亂。因為老師整叢呈現呆滯狀態,我只好把學生統統趕出教室,去布告欄貼停課公告,然後遇到你。」
  「兇手是妳沒錯啊。」宋承軍揉著眉心疲憊地道:「雖然我也有責任。」
  「怎會是我。」她抗議。「我還試圖救援呢。而且這樣一提我才想到,你襯衫上的蕃茄醬痕跡哪去了?」

  「小靜……我真不曉得妳究竟是天才還是笨蛋。妳的智商分佈光譜為何如此極端?」宋承軍大嘆。「該說天然殺傷力強,還是瞳孔白化嚴重?」
  「你現在是在罵誰白目?」奇怪,為什麼今天她一直被這兩個人酸。

  唉,也罷。「所以妳要回模擬室?」他問。

  林靜點點頭,宋承軍續道:「學校裡有能力修復紙牌戰略塔的人五根指頭湊不滿,為何不第一時間來找我?」
  「我原本也提議要找你,但老師說他現在不想看到你的臉。」原因不明。

  ……大概能料到是這麼回事,畢竟那人在恢復意識,抓起衣服衝出門時還喊著『你敢跟過來我就轟殺你』。

  「沒關係,距離他說『現在』已經過很久,是『等一下』了。」
  「要玩文字遊戲你自己跟他講去。」林靜啐道:「至於上次相親那女人,老師早已明確拒絕。為避免對方不死心,他還介紹新對象給她,兩造情投意合,不到一個月便決定結婚。她那天來是拿喜帖跟餅給老師……你眼睛瞪那麼凸幹嘛?」

  「我千算萬算,結果居然被妳暗算?」宋承軍大叫。
  「誰暗算你!」林靜也怪叫。「我看你很在意,才特地去跟老師確認,你什麼態度!」
  「不,即使問題真的不在妳……」他膝蓋依舊瞬間中了好幾箭啊啊!這什麼超展開?


  林靜看著素來精明,現下卻失常到語無倫次的男人,嘆口氣。

  「我當你們兩個今天都吃錯藥,不計較。要幫忙就跟過來,雖然不知發生啥事,但如果老師待會抓狂對你發動攻擊,我會替你擋的。」誤交損友最好範例。
  「……先說聲謝謝。」宋承軍心虛地摸摸鼻子。「對了,課程錄影呢?」
  「老師死扣著不給上傳,直接廢棄處分。」林靜褲袋裡掏掏摸摸,翻出一支隨身碟:「我順手留了備份。想要嗎?」
  「請開條件。」瞬答。
  「兩個月後要口試,你檢查一下我的論文初稿,看看哪裡有錯。」
  「成交。」


  林靜哼著歌將隨身碟扔給身旁的人,耳邊聽得他小聲嘀嘀咕咕。
  「你講啥?我沒聽清楚。」她打趣道:「說我壞話?」

  宋承軍淡淡一笑:「是說妳,不過不算壞話……妳知道我畢業時,考藍在成績單上批的評語是什麼嗎?」

  「不知道。」
  「我這問題的答案,就等於妳剛剛問題的答案。有興趣,自己去問他吧。」


--

  五年後。

  「哎──你跟考藍老師交往這麼久,竟然今天才告訴我。」
  「妳不驚訝?」

  「沒,只覺得『原來如此』。過去叫你中二王子不貼切,要叫痴漢可汗?」
  「危害程度比不上妳這個暴力皇后。」

  「皇后什麼的,小兒科,好歹尊稱給我來個天仙。」
  「對不起,委屈您。」所以暴力完全不是需要反駁的重點?

  「比起那個,喂,我最近新發明一招必殺技,你等下陪我練練。」
  「……實際內容是什麼?」有點遲疑的語調。

  「先用追蹤魔法抓到目標物,這東西有牽引功能,並會在目標要害上標記自動狙擊烙痕,距離拉近之後就好辦啦,看是要用刀切用槍轟還是用拳頭攻擊咽喉──雪山落下技也行喔,哈哈哈!」

  樂的咧。「饒過我吧,親愛的林靜副教授。我一向從事腦力工作,負擔不起您的創意。」
  「咦。」騙人。「你明明超厲害,十項全能的天才耶。而且還當過我的老師。」

  「不不不,」某人使勁搖手。「這是我這輩子說過最真誠的話之一。」

  後生可畏啊。


--

  後記。

  一開始的構想是『兩個裝模作樣、一句話出口要斟酌半天的男人,談起戀愛來會是怎樣的攻防戰』這類的重點。但寫到最後變成斗S宋承軍心機大爆發,面癱硯考藍從頭到尾都在賣傲嬌,潑婦林靜搶戲搶到一個極致,完全偏離原本設定。

  第四段痛苦卡稿時我自己都想吐嘈『你直接提槍上了好不好,這麼囉唆是話癆嗎!』
  可是不講那麼多話,整體又會像強姦,看別人的作品有萌點是一回事,自己的作品我功力只夠處理到誘姦(喂)。
  而且我在總校時才發現幾乎所有的標點符號都是問號。可是改掉又很奇怪。有這麼多疑問嗎XD   標題乾脆改成????好了。

  解釋一下塞不進文裡的紙牌塔魔法設定。雖然不大重要?

  通常使用紙牌進行防禦或攻擊時,流程是『鍵結』→『硬化』→『流動』。
  這樣等於你做出一個固體,再把那個固體推出去打或擋東西,所以只要磁力鍵結還存在,固體跟整座塔連在一起,塔就不會崩壞。

  為何不能先流動再鍵結,是因為在流動過程中『才』加入鍵結(指本來沒有鍵結的狀態下),會變成第一個分子連上第二個分子後,拖著第二個分子一起走,加強牽引力道,可是第二個分子本身也有魔法流動能,鍵結又去牽第三個分子,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這樣的話,紙牌會在能夠硬化成型之前先被上升氣流給刮垮(如果鍵結還黏得很牢的話你可以看到整座塔飛天),風系魔法這招很好用,但不能用在紙牌塔攻略上。

  所以鍵結本身就是紙牌塔攻略的基礎,放掉等於自殺一半。


  硯考藍被嚇到於是不小心放掉了磁力聯結,但倒塌癥結點還是林靜的攻擊,只是那時候紙牌塔還是『快要倒』而已,它並沒有整個解體。
  之後林靜若不出手,硯考藍可以靠『鍵結』→『硬化』→『流動』把塔給硬拉回來,如果林靜用流動跟共鳴把紙牌塔給推回原位並解除這兩個技巧後,硯考藍再使用鍵結,是OK的,如果硯考藍先使用鍵結,林靜再使用流動跟共鳴,塔一樣也是救得回來。

  但悲劇就是悲劇在兩個人沒有默契,可是兩個人又都覺得自己該當機立斷,硯考藍回神回得慢,他的鍵結晚了林靜的全域式流動數秒才出手,於是塔就飛了。

  以上。

  這篇我本還天真的想說要試試看用漫畫的方式呈現,但翻出買了快十年卻用不到十次的繪圖板,畫完一張像插圖的塗鴉後我就放棄了。
  而且好熱啊啊!螢幕是電視真的很熱!我現在都直接把舊筆電拿出來當文字處理機用。

  http://ppt.cc/d6AN
  http://ppt.cc/k04h
  http://ppt.cc/nPME

  不過既然都畫了,還是一起丟上來。
  我會畫角色塗鴉,但只是我自己覺得他們的『氣質』應該是那樣。還是以讀者們各自的想像為主,一千個讀者有一千種他們的長相,也挺有趣的。

  感謝大家,下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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