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14日 星期六

江南‧小野花Ⅰ 傳說始動(10-11)



  睜開眼,漆黑一片。

  奇怪,我旁邊本來不是躺著靳書衣?
  伸手摸去空空蕩蕩,沒有平日觸手可及的熟悉體溫;略沈思一會,我往臉上捏去。

  嘛,果然。不會痛,那就是在作夢。
  說也奇怪,這是我和靳書衣同睡後,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作夢。不管是在宿舍也好、在這兒也好,總是睡得很熟(被他黏死人熱度弄醒除外)。
  看來昨天下午真不該亂說話。

  既然是作夢便不會有危險,我放下心打量起這個夢境。
  雖然伸手不見五指,但偶可感到四周氣流以螺旋方式壓縮運轉,說不出的詭異,而從頭昏腦脹感覺以及四散漂浮髮絲看來,我現在人倒吊在半空中。

  往前邁出幾步,再邁幾步,隱隱約約似有哭聲傳來。
  這哭聲,有些耳熟。

  我豎耳聆聽,哭聲細微難辨,一時間倒也不知來自何方。
  「真是的,要哭怎麼不大聲點?」找不到聲音源頭,我皺眉嘟囔,不料……
  「啊──」哭聲瞬時拔尖,淒厲呼喊後回歸於無,我呆愣當場。

  發,發生什麼事?
  認定方向後發足狂奔,慢慢前方有些許光亮出現,我放慢速度,只見光圈中有一人坐著。
  模模糊糊應該是個女人,細長褐髮背向我,彎著腰。

  「喀」、「喀」、「喀」、「喀」。
  那是什麼聲音?
  悶悶鈍鈍,似乎像折斷什麼,又像是拆開些什麼。

  我瞇起眼,想起一個很有名的故事。
  裡面經典台詞是:「你在吃什麼啊?」「花生米啊,你要嗎?」
  大事不妙……

  女人像是感應到我存在,緩慢回頭。
  那臉上光滑無比,只有一顆碩大眼睛與血盆大口,塞滿破裂的人類手指與內臟。



  「啊──靳書衣!靳書衣!」
  我放聲大叫,模糊了現實與夢境界線,
  眼前一會兒晃過女人的眼,一會兒卻是靳書衣白髮。

  「可惡,小南!」冷不防自己被扯著領子一把拉起。「趕快醒醒!現在不是睡覺時候!」

  神智瞬間清明,我喘著氣望向面色鐵青的男人,過一會兒才發現自己衣衫凌亂。
  這傢伙,剛剛在幹什麼?

  「你少在那胡思亂想!」大概表情太明顯,他伸手敲我頭一記。「拿出來!」
  「什麼拿出來?」你是流氓嗎?
  「式神、爆雷符,究竟放在哪?我翻遍你身上都找不到!」

  喔……我慌亂伸手進懷中摸索。
  他今天怎麼回事?氣急敗壞的,平日好修養通通不見了。

  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掏到油紙包,我拿出來打開一看,不禁大吃一驚。
  「靳書衣……這,這?」
  「我就知道。」靳書衣長嘆一聲頹然癱倒。「我就知道!」

  紙包裡僅剩數張爆雷符,原本存在的式神、結界紙片已然化為灰燼,黑黝黝觸目驚心;本想要他說明情形,一抬眼我卻徹底呆住。
  越過他,我見到外頭無數黑霧正不斷聚集散開,彷彿有意識生物般糾結蠕動。
  衝至窗戶向外一瞧,整棟別館完全籠罩在黑雲之中。


  「小南你看得到?那好,我也省下解釋功夫。」靳書衣見我驚愕,慘然一笑:「這下事態嚴重。」
  「怎麼回事?」被這樣一嚇我反而冷靜下來。

  「陣法被破。」他挫敗道:「離卦被人轉了向,現在全館生門都成死路,無一倖免。那些黑霧吸人精氣、肉眼不可見,常人撐不到十二時辰。」

  「……沒辦法調回來嗎?」
  「如果有方法還需如此焦慮?」他指著桌上灰燼:「受到黑霧影響,我能使的把戲只剩爆雷符和劍,式神結界等等全滅,更別說召喚使役。到頭來也是自己托大,認為沒人可破我陣法,才會演變成今日此種情狀。」

  「但我記得你每天去檢查,不都好好的?怎麼會突然這樣?」我問。
  兩人同時沈默下來,過會兒他道:「難道是人幹的?府內這幾日幾乎察覺不到妖氣啊。」
  「那也不見得。」我道:「那天晚上的事你忘記了?」
  「就因只有一瞬,我才認為是過路妖魔……」

  「會不會牠附身在人身上?」
  「附人的確可將妖氣完全抹滅。」靳書衣沈吟道:「但初附人之妖極虛弱,不可能會有能力破我之陣。除非……其附人已有數月以上。」

  兩人對看一眼。

  「若真是這樣,就是計畫很久的陰謀了。」我嘆道:「不完全是你的責任。」
  「事已至此,再討論是誰責任也嫌太遲……」他抓起劍,將油紙包重新塞回我懷中。「現在只剩爆雷符和這把劍可以保護你,不要離開我身邊。」

  我點點頭。

  瞧靳書衣的表情應該是打算要提著劍去尋罪魁禍首,找到就把牠砍成兩半;我倒無所謂,他做什麼我尾隨就是。
  只要跟他在一起,似乎沒有什麼事情值得害怕。

  兩人商議妥當,我包著他外衣準備推開房門往外衝,豈料未動作,遠方先傳女子尖叫聲。

  「……救我!誰來救救我?」

  一打扮豔麗女子後頭跟著兩名婢女跌跌撞撞朝我倆房門衝過來,後面跟著大團黑霧,我見狀連忙將三人扯進房內,反手將黑霧阻絕於門外。
  女子一臉驚嚇偎著我,不斷發抖哭泣。

  「妳看得見黑霧?」靳書衣向她道:「方才發生何事?」
  「奴,奴家是侯爺侍妾,本想一早起身裝扮妥當上廳服侍老爺,豈料一出房門便見著此嚇人光景。要不是……要不是壯士相救,奴家一定香消玉殞……」

  看來災難已遍及全府,不動作快些真會釀成大禍。
  靳書衣朝我使個眼色,我伸手想將女子推開,她卻像水蛇般纏上我胸膛。

  「呃,小姐,可以放開我嗎?」拉了好幾次還拉不開,我使力她更用力。
  「奴家想酬謝壯士……」她抬起頭來朝我魅笑,那一瞬間我倆視線對上。

  這女人的瞳孔──完全放大!


  我還來不及反應,女人猛地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卻不是向我揮來。
  「小南!」靳書衣大吼:「抓住她!」
  我下意識伸手,卻已太遲。匕首直插進她左胸深至把柄,血賤五步。

  「是你們殺了我……」她依舊帶著那魅惑至極的微笑:「明白嗎?你們殺了我。」
  「殺人了──!」兩名婢女同一時間尖喊起來:「夫人被殺死了!!」

  人在我面前倒下,成了一具屍首,我全身還殘留她溫熱殷紅。



※       ※       ※



  我倆被半拖半拉至南昌侯面前,身後跟著大批兵士與家丁。
  黑霧圍繞眾人,大家卻沒什麼特別反應,反倒是我好幾次覺得中然欲嘔。

  「中計了。」靳書衣恨道:「這次真是敗得徹底……好狠招數。」

  剛剛那女人十之八九是被操縱,目的就是要用來除掉我們這兩個眼中釘。
  是誰?到底是誰幹的好事?

  「跪下!」
  後腦勺被大力重擊傳來一陣暈眩,靳書衣轉頭欲發難,我連忙制止。
  現在和他們起衝突沒有任何好處,只能忍著點。
  靳書衣站在我身邊,我半跪著望向堂上南昌侯,旁邊坐著永寧,一臉憂心忡忡。

  「大膽刁民!」南昌侯喝道:「居然敢在府內行兇!」
  「我沒有!是那個女的突然掏出一把匕首……」
  旁邊婢女哭道:「胡說!明明是你意欲逼姦,見娘娘抵抗便持刀逞兇;娘娘還曾一路呼救,這是大家都聽進耳裡的!靳公子在旁居然不加以制止……」

  「靳書衣,你怎麼說?」南昌侯問道。
  「那兩個婢女造假,夫人是自盡的。」靳書衣道:「這個府邸,已被妖怪佔據。」

  南昌侯愣了會,『噗嗤』大笑出聲。
  「靳書衣啊,虧你講得出這種話,羞也不羞?」
  眾人紛紛討好跟進,大廳充滿嘲弄聲響,嬉笑怒罵,只有永寧沒有笑。

  我望著她,道:「永寧,妳相信我嗎?」
  她含淚沈默。

  「廢言什麼?」南昌侯不耐道:「帶下去,凌遲處死!」
  靳書衣抽出劍,橫在我面前,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給我動手!拿下他……」
  「爹!」永寧猛然尖叫。

  一時間,鴉雀無聲。

  「爹……」她起身,緩緩走至南昌侯面前:「或許真是那兩名婢女說謊也未可知。沒准她倆想謀害六娘卻恰巧被南哥哥撞見,才嫁禍於他。」

  大廳瞬間鼓譟起來。
  「胡說!」南昌侯氣到雙頰脹紅,發狠不斷拍著靠椅。「妳這丫頭片子胡說什麼!退下,別在這瞎攪和!」
  「爹,女兒不是胡說……」
  「無論如何,今日本侯絕不可能饒他!」
  「爹……」
  「退下!」
  「女兒不退!」永寧大喝一聲。

  她提起裙擺,在眾人驚愕目光中雙膝點地,朝南昌侯跪下。
  望著前方嬌小的背影,何苦為我做到這種地步?永寧。

  「若要罰他,就將他賞給女兒做僕役吧……不管怎說,留他一命。算女兒求您好嗎,爹?女兒求您……」
  南昌侯憤怒地擴張鼻翼,但永寧只默默回望。

  兩人僵持許久,他一揮手,冷道:「將他帶到地牢,派人監視起來。至於靳書衣,本侯念在兩家是世交的份上,饒你這次。現下馬上離開,否則殺無赦。」

  靳書衣微勾嘴角,眼裡卻沒有笑意。
  「我可不記得靳家何時與侯爺是世交來著。基於個人道義,我給你三條路。第一、把兩名婢女當犯人扣起來,兩造相安無事;第二、把小南交給我,我會離開任這府邸自生自滅。第三……」
  他略一揮劍,壁上沈重檀木雕花瞬間爆開化為粉末,惹來一陣慌亂。

  「……在妖魔動手之前先由我送你們上西天。反正滅了所有人,妖魔也跑不了。」


  我明白他說出這話來,是徹底認真。
  結識不算短的時間,卻在今日才見著他有這樣一面:深沈、陰篤、絕對冰點。

  「……你們,這群廢物、還站著,做啥?上,上啊。」
  對方雖是威脅,卻軟趴趴失了力道。靳書衣右手持劍,左手向我伸來。
  「小南,走吧。他們既然自個兒不想要命,我們又何需攪和?」

  我遲疑,沒有牽上那隻手。
  「……小南?」他詫異回頭:「快起來。」
  我搖搖頭。

  「你離開,我,留下。」
  「小南!」他急道。
  「聽我說,靳書衣。」我按住他的劍溫聲道:「反正無法有所進展,何不另尋途徑?若常人在黑霧中撐不到一天,那你去求幫手,在時限內回來找我。」

  「莫說笑。我怎能放你一人單獨在這?」
  「你放心,還有爆雷符不是嗎?我不會有事的。」
  「可是……!」
  「我想救永寧。」我望進他的眼,一字一句道:

  「靳書衣,我也求你。我想救永寧,我想救她。」


  面前人僵直許久,長聲一嘆:「算我怕了你。」
  他將我拉近,低聲在耳邊道:「若侯爺想對你不利,就搬出我名號。盡可能待在原本房裡莫出來,裡頭還殘留些許力道可護你……我馬上回來,我保證。」

  放開我,他轉頭向永寧曰:「小南交給妳,若到時缺了些角,唯妳是問。」
  語畢,頭也不回大踏步離去。



※       ※       ※



  在永寧堅持之下我省去牢獄之災,只在原本房外加派數名家丁權當看守,不過門窗上頭糊著的薄紙全被拆下以便監視之用,當真是一點隱私也無。

  坐在太師椅上觀望,見黑霧色澤濁劣,在靳書衣離去之後越發糾結起來;想必是無人可鎮,便肆無忌憚。
  這招數用得巧妙,真正狠毒。
  也許那傢伙一開始便預料到這種結果。沒了靳書衣,我又有何可懼之處?

  正在胡思亂想間,聽見外頭有喧鬧之聲。

  「永寧公主,侯爺吩咐過您不能進去……」
  「奴家隔著窗可以吧?這兒哪輪得到你們這群奴才碎嘴?」
  「公主……小的奉命……」
  「退下!我說了算!」

  永寧發起怒真是天崩地裂,一會兒家丁們便敗下陣來。
  她匆匆行至窗前,遞進一個木製餐盒。
  「南哥哥,這是我方才親自去廚房取的午膳,應不會有什麼問題才是。」

  我接過,驚訝於她的細心(我可是從來沒想過被毒死這件事),道:「永寧,妳身體現在覺得如何?」
  「還好,就是胸有些悶。」她掏出布包:「我將靳公子的爆雷符依照吩咐放在身上。」
  看來爆雷符多少仍有些用處,圍繞於永寧身旁的黑霧明顯比其他人淺上許多。
  我拍拍她頭:「聽我的話,待在房中盡量不要四處走動。」

  她點點頭,低頭沈默下來。
  「怎麼啦,這麼安靜可不像妳。」我笑道:「別害怕,靳書衣很快就回來。」
  「我並非懼怕。」永寧拉住我搭在窗欄上的手,輕聲道:「南哥哥,對不住,沒法讓你和靳公子一起離開。可是他會回來帶你走,對吧?能多遠便多遠,別讓爹爹再找到機會對你不利。」

  眼前的小女生,真的很傻。
  毫無條件相信我啊,有什麼好處呢?

  這話其實已經快把男兒感動的眼淚給逼出來,可是為了面子還是得硬忍。
  「不要搞錯,本大爺不走,是因為我不想走,跟妳爹有啥關連?別在這說些煞風景的話,快點乖乖回房間待著!」
  她一哂,大概也明白我在說笑,說兩句便回房去了。


  送走永寧,偌大房內餘我一人,鬼氣森森,就算是日正當中也覺得寒意逼人。
  我爬上床,抱著沒有一點餘溫的棉被,警戒看著外頭變化。

  要是換一個人坐在這,會希望自己看得到黑霧,還是看不到?
  我寧願我看不到。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經過,日照漸弱,鬼氣便猖狂,濃縮聚集至已然不能稱為『霧』的地步,宛若黑鴉鴉棉帳,兜頭兜腦地向整座別館罩下。
  門外家丁還談天說笑,殊不知大難臨頭,呼吸間鬼氣侵入他們七孔,纏上四肢百骸。

  到傍晚時,我已無法看見人形,只餘幾大團染墨蠶繭般的物體兀自移動。

  靳書衣,你怎麼還不回來?
  我咬著牙,再也藏不了深入骨髓裡的恐懼感;眼見黑色物體化成觸手狀,竭盡全力想從門縫窗欄間侵入卻被彈回,力道大到整個房間都微微震動。

  我往內縮去,摸索間找到他遺留長掛。
  拾起那件衣服攬在懷中,我模糊想著,似乎從遇見他後,自己就再也不曾如此恐懼……明明剛開始還被那些紙人木人嚇到昏倒。

  現在他不在身邊,我無所適從。

  鐵了心乾脆閉眼矇上頭,模模糊糊似乎又過一個時辰,靳書衣仍未出現。
  天色已全黑,房間越搖越厲害,發出『卡搭卡搭』響聲。我欲哭無淚地想著,靳書衣餘留之力不知還能撐多久?

  無意間視線瞥向房外,卻發現家丁們不見了。
  怎麼回事?

  硬著頭皮靠近窗邊(還好幾次驚嚇到跳起來),挨著縫隙瞇眼遠近上下打量一番。
  沒有,到處皆無人。
  該不會是察覺到情況不對,全逃了吧?若真是這樣就阿彌陀佛。

  我欣喜地將視線轉回,恰巧見到門柱死角處有團斜影。
  ──搞不好是靳書衣!

  「靳書衣!你真是有夠慢的你……」
  我大喜過望三步併兩步想去開門,手伸到門栓處卻又停住──他來了怎不出聲?

  只不過這樣一遲疑,門外斜影直挺挺倒下,在地上滾成一團。
我血液,頓時凝結。
  一具、兩具、三具……精氣已被吸空,徒剩空殼的木乃伊,皆著家丁服色。

  根本不是什麼全逃,是全死了。
  這下,大事真的不妙。

  永寧呢?
  我留下來就是為了要救她,如果她也變成這副模樣,那還有什麼意義?

  腦中飛快閃過數個算計,沒奈何還是得用最愚蠢的土法煉鋼……去找她吧。
  反正這房間也快崩塌,到時一樣得出去。

  如果永寧還活著,用拖的也得拉她出府、若人真死了,好歹要見屍。

  陳立嵐,你可以的!
  沒什麼好怕的!
  反正靳書衣之後還會去那個世界找你,就代表死不了!
  我掏出一張爆雷符充當武器橫在臉前面,猛吸幾口氣,然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



※       ※       ※



  「走~~開!通通給我走開!」
  揮舞著爆雷符,我成功逼開鬼氣。
  雖然腳踝手腕等處被撕出好幾道血痕,但總算安全地衝到永寧房前。不知是否因靳書衣當初特別關照過,所以永寧房前鬼氣也較府內淡上許多;我稍微鬆口氣,反身閃進房內。

  桌上燭火搖曳,滿室通明,看來並未受太大影響。
  可是我要找的主角,不在這裡。

  「我不是要她乖乖待在房間裡不要出去?!」
  錯愕傻眼,我還得上哪找人去啊?滿府跑透透嗎?那不死才怪!

  正在發惱,門外突然傳來尖細談話聲。
  「……這群奴才!已入夜怎不點燈?」
  唔唉呀啊!糟糕!怎會在這個關頭遇到死肥豬?

  小偷心態作祟,我左右張望,正巧瞧見床底下縫隙恰是一人大小,忙不迭死命鑽進去。
  才剛藏好,門便『嘰呀──』一聲打開。
  從這角度往上望去,勉強可見來人半身。進來的人是南昌侯、永寧、還有那個似乎與我和靳書衣有仇,老是臭臉相對的貼身婢女。

  瞧永寧神色無啥大礙,我略放下心。

  「說也奇怪,今晚靜得出奇,從方才就沒遇到半個僕婢呢。」永寧續道,我聞言咋舌。
  廢話,啊都死了還能給妳遇到?
  「老爺不用著惱,先去歇息吧。明個兒奴婢招人訓訓他們便是。」

  南昌侯叨叨唸唸一陣後,推門出去融入鬼氣中,獨留兩人(加我)於房內。

  ──怎麼回事?那肥豬怎能如此無動於衷?
  難不成妖怪就是他……不不不,既然如此,一開始何必還邀靳書衣同行?
  大概是靳書衣有給他爆雷符。

  我趴在床下胡亂猜測,一邊想著到底要什麼時機爬出來,才能不把兩名女性嚇著。
  遲一些應該也無所謂吧,看來這間房還挺安全,不急著出府。

  「公主,夜已深,您也該更衣就寢。」
  正思考,那頭貼身奴婢已順手將永寧外衣脫下掛在一旁,我張口結舌,心中一連串髒話。
  ──就非得搞成這樣讓我連現身都不成嗎?

  啊,不要脫得那麼快啦……我一點都不想看啊。


  床下漲紅臉,室內倒是春光無限。
  從掌縫中瞥見永寧已經換到肚兜,我嘆口氣變相安慰自己災難快要結束。

  「公主,這是?」貼身婢女見永寧小衣內露出一個布包,問道。
  「這個?」永寧將它拿起:「靳公子給奴家的爆雷符,南哥哥吩咐要隨時帶在身邊。」

  我暗暗伸出大拇指。好樣的,永寧妳是乖小孩!不枉我這麼護妳……

  「那也用不著連睡覺都塞著呀。」她笑道。
  永寧搖頭。
  「好吧好吧,真是拗不過您。」婢女輕柔將衣服套上:「公主您就先放桌上,等更衣完再收起,這樣可好?」

  永寧依言而行。

  「耶?那是什麼?」婢女突然道。
  床底下的我悚然一驚。被發現了?

  還好看起來她倆視線是朝向房間另一頭,與床底下無關。
  「公主,妳快來看!」婢女驚呼。
  永寧禁不住好奇,也湊過去:「哪裡?」
  「這裡!」婢女讓位,將永寧推至前方:「這個位置瞧得比較清楚。」

  「何物哪?奴家完全沒見著……」


  「妳,說呢?


  永寧身體猛地一震,低頭一看,一隻手掌穿透左胸而出,上頭還抓著兀自跳動的心臟。

  「去見閻羅王吧,小姑娘。」婢女扭曲著臉笑,不復方才溫婉形象。
  「妳最親愛的南哥哥不是要妳『隨時』帶著爆雷符在身邊?那怎麼不照做呢?真不乖。」

  她手一鬆,心臟掉在地上,一腳踩上瞬間爆出殷紅血花。
  永寧的手軟軟地垂下。


  我,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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