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14日 星期六
江南‧小野花Ⅰ 傳說始動(23)
之後一段時間,我終於明白『混亂』這個詞的真正意義。
那女狐看來吃了秤陀鐵了心,一定要在比試之前將靳書衣幹掉好趕盡殺絕,不斷派遣各路殺手、各種妖怪進行襲擊,雞飛狗跳頗是熱鬧。
兩位大哥與總管處理武館商舖發生的雜毛蒜事便疲於奔命,火氣不小;而靳伯父與紫衫阿姨則四處交際,聯合京城各大勢力對宮裡施壓,以便牽制寧妃。
這讓我發現,原來追風山莊能成為武林第一世家,不是沒有原因的。
「小南,過來幫忙抬一下!」靳書衣喊道,我喔一聲連忙捲起袖子。
每日清晨都可以看見大量妖物屍體散落在山莊四周,一開始我徹底驚嚇,後來發現那些全是夜襲陣亡的產物。
「山莊四周有機關?」聽說是靳蝶衣與靳蘿衣傑作。
「是啊,多虧她們建出一座不敗堡壘,不然全家人怕是沒有安寧之日。」靳書衣笑道。
好厲害啊這家人,各司其職。
「書衣,有事。」皇北陵滿身是血走過我倆身旁,我大驚。「皇師傅!那個,你受傷了?」
他看看自己,搖搖頭:「刺客。」
「在哪?」靳書衣問。
「後山澗,二十人。」沒什麼起伏的聲音,卻透著些許無奈。
全扔進後山澗?那不就……
果然,刀劍無情。
靳放歌隨後而至,對靳書衣道:「世傑與定瑩方才捎信回來,曰那女狐能操控之妖物剩不到十隻,他們會再清除乾淨。」
耶,難怪這些天皆無瞧見他兩人。
「這兩個土霸王有一套。」靳書衣嘖嘖稱奇:「鍾馗爺特權也能這樣用?」
好不容易打掃乾淨,我早累到上氣不接下氣,跟靳書衣神清氣爽形成強烈對比。
「我怎麼覺得,遇見你之後便是永無止盡勞碌的開始?」我哀怨道。
「這,一向如此。」靳書衣道:「在靳家,一餐飯分三次吃很正常。」
這麼慘?我嘟噥:「那我真要好好考慮一下到底要不要跟你在一起。」
他聞言,瞪大眼望著我。
怎麼?「我臉上有什麼嗎?」
「……嗯,頭上有樹葉,我幫你取下。」
靳書衣伸手過來,我不疑有他,側身靠過去。
才發呆呢,臉頰便被他偷襲成功。
「……你做啥啦!」後知後覺喊起來:「幹嘛突然發起瘋?」
「小南,剛剛那話真是一擊必殺哪。」
「考慮一下要不要跟你在一起……」這句話哪裡一擊必殺?
他又啄了一下,很奇怪我居然沒躲開。
「總是在考慮嘛,機會無限大?」
啐,所以是我自己不小心說漏嘴?
看他笑得好像偷腥的貓,我用力推他:「夠囉,你爹跟師尊不是說有事找你?趕快去,再笑臉會歪掉。」
「那你小憩一下,我馬上回來。」他一邊心不甘情不願往前走,一邊回頭道:「要─想─我─喔!」
我全身雞皮疙瘩一顆一顆冒出,本想叫他別蠢,突然眼前一黑。
嗯?
我閉上眼,再睜開眼。
沒用,還是伸手不見五指。
耳邊響起極細碎聲音,而後逐漸放大。似人聲、似馬嘶,夾雜著刀劍碰撞。
「靳書衣?」我試探叫了聲。
沒人回答。
「書衣,護小南,走!」這聲音耳熟得緊,是皇北陵。
發生什麼事?為何要護我?
我慌張地左窺右探,卻瞧不見除了黑暗以外的顏色,感覺空氣開始搖晃,乃至劇烈震動。
「小南!」
背後傳來再熟悉不過的叫喊,我回頭,只見一抹白在眼前閃過……
「小南?」臉被人猛力抬起,我一愣,瞧見靳書衣俊臉急速放大。
「……靳書衣?」
「正是在下。」他瞧我呆滯,疑惑道:「怎啦?突然站在那不動。」
「沒,沒事。」
「真沒事?」
我頭搖得如搏浪鼓般鏗鏘有力:「我累了,想睡覺。」
不再理會他,我悶著快步走回臥房。
我根本不曉得那是什麼,可是感覺,好難過。
再過幾天,一切平靜下來。
想必是那女狐明白這樣下去也只是浪費精力,便不再苦苦糾纏。
是好事,可我越發不安起來。
眼睛一閉上便是相同夢境,深刻印在眼底那抹白讓我焦躁至極;想要跟其他人商量,卻不知從何說起。
加上靳書衣幾乎成天泡在他爹書房裡,和皇師傅三人不曉得在商量些什麼,常常一耗就是八九個時辰,我睡了他還沒出來,我醒了他早已進去。
「不需掛心,小南。」
偶爾在迴廊擦身而過,他也只露出一個抱歉笑容,拍拍我的頭。
※ ※ ※
「你要出遠門?」我驚愕道。
在比試的前三天,他突然這樣對我說。
「得和師尊與喜容姐一同去拜訪各大家,至少京城周遭得走過一趟才成。」
「這……之前伯父跟阿姨不是已聯絡得差不多?」
不知為何我聽到此消息,只感到氣急敗壞。
「自己去總是顯得有誠意,畢竟這次許勝不許敗啊。」
「……你可以不要去嗎?」
「咦?」估計沒想到我會說出這種話,他頓時傻眼。
「我說,你可以不要去嗎?」我深吸一口氣,有些發怒。「明知那女人想殺你卻還要出門,這不是思慮不周不然是什麼?你不是說,你只要出事靳家就完了?那為什麼還……」
大掌覆上我頭髮,靳書衣很輕很輕地來回撫摸。
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溫度,的確具有安定功用,我安靜下來,不再多說。
「小南,其實你不需如此不安。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靳家?」
「都不是!我只是……」
「那就放寬心,追風山莊沒有如此不中用。」他對我眨眨眼。「而且你也要去啊,作啥說得一副好像只有我去冒險的樣子?」
啊咧,我也要去?
「是啊小南,你就勉為其難陪陪他。反正當天來回,不會在外頭待太久。」煙紫衫笑著打圓場,我也不好意思繼續堅持下去。
啊,要走就走吧,真是的,我就是神經質嘛。
「你,還有你。」煙紫衫一指皇北陵跟靳書衣。「自己當心一點,曉不曉得?」
皇北陵微微點頭,靳書衣道:「是,遵命,一定會,不敢不從。」
「還有,」她不知打哪掏出一條蜈蚣:「小南也給我保護好,曉不曉得?他少一根頭髮就賞你們這個。」
兩個男人同時倒退一步。「這個絕對曉得,不勞吩咐。」
我們就在眾人不斷交代『當心一些』的詭異情況下戰戰兢兢出發。
拜訪了兩三間豪宅,倒還好,沒有想像中的恐怖,只是坐著馬車搖啊晃啊,就會讓我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個夢。
不過,那種東西和大戶人家的看門狗比起來,便是小巫見大巫了。
在我臉部肌肉已經因為強顏歡笑太久而僵硬時,居然聽到靳書衣說:「還有下一間喔。」
「已經拜訪快十間,太陽都要下山了,還要繼續?」
「當然啊,不繼續怎麼成?好不容易等到呢,你說是吧師尊?」
皇北陵不置可否,燕喜容則是一臉恍然大悟。
什麼東西啊?
「這就交給妳囉,喜容姐。」靳書衣從懷中掏出一袋油紙包:「先拿回去吧,別搞砸。」
「當然不會。」燕喜容一揚下巴,笑道:「你當我是誰?」
兩台馬車分道揚鑣,發現自己這台車一徑往山上鑽,我疑惑問靳書衣:「喜容姐去哪?」
「回府。」
「那我們要去哪?」為什麼馬車越走,景色越偏僻?
「我們?我們當然是要去拜訪下一家大戶啦。」他回答得極乾脆。
走這種曲曲折折肝腸寸斷的山路?這裡真會存在所謂『大戶人家』嗎?
車身晃了一下,我一驚,感覺眼前發黑。
小心翼翼將頭探出窗外,樹林過於茂密導致陽光照射不到地面,說不出的陰森。
──又震了下,幅度之大連皇北陵都整個人彈跳起來。
忍無可忍我往前一探,卻發現今個兒在前頭跑的不是靳書衣的馬大爺。
夠、了。
「靳書衣,我要回家。」
兩個男人一起望向我。
「我要回家。」連最能信任的馬大爺都不見了,你要我怎麼繼續忍下去?「說我孬種也好,說我任性也罷,不管你們兩個怎麼說服,我都要回家。」
「小南,你今天真的很反常。」靳書衣溫聲道:「發生什麼事?你平時可是比我更衝動易怒又火爆呢。」
「……」誰衝動易怒又火爆?
我不敢提,是因為怕一說出口,那份不安就會真正降臨到現實;
雖然我根本不瞭解那是什麼,又將導致些什麼後果。
大概是被我的哀求煩到,皇北陵僵著臉許久,緩緩站起。「本欲回頭……來了。」
呃?我實在沒有靳家人的慧根能一聽就懂,只好吶吶道:
「不好意思,皇前輩你說……?」
話尚未講完,眼角餘光瞧見靳書衣兇狠撲向我。
「趴下!」
慘叫聲尚未出口,車頂猛然插進十根尖爪,而後往上一掀,『啪啦啦』整塊掉落山谷。
什、什、什麼?
我張大嘴,看著盤旋車頂上方的巨大狐狸。
十指尖爪根根利刃,有著極長的單條豔麗尾巴。
車伕不知何時已消失無蹤,而馬匹被突如其來的攻擊驚嚇到,長嘶一聲放足漫無章法地跑,一個轉彎,我差點從車頂飛出。
所以我才說全天下只有馬大爺值得信任啊,可惡!
「鍾世傑那傢伙,不是說妖物全部清除乾淨了嗎?」靳書衣隔著風聲大吼,一隻手不忘死死抓著我。
「最後一隻。」即使在這種時候,皇先生還是惜字如金。
車身顛簸令人難以維持平衡,皇北陵與靳書衣完全施展不開,只能趨於被動。
「師尊,可要棄馬?」靳書衣朝他喊。
皇北陵搖頭,橫劍勉強擋下狐妖攻擊。
「……書衣,護小南,走!」
我愣住。
別開玩笑……別開玩笑。
待我回過神,發現自己瘋狂地用幾近尖叫的聲音大喊。
不要再說下去了!住口!通通住口!
不要!靳書衣你不要過來!
放開我!
感覺身邊空氣開始搖晃,乃至劇烈震動。
跟那個夢,完全一模一樣。
「小南!」
背後傳來再熟悉不過的叫喊,我回頭,只見一抹白在眼前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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