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子之手，與子偕老。（中）

　　看來他實在……高估自己的腳程跟低估女人的智商。

　　「請問……」上氣不接下氣。「妳有沒有看到一個孕婦……身高差不多這樣，黑色頭髮灰色洋裝，捧著一大疊文件在這層樓走動？」
　　「沒有耶。」職員回頭問同事：「你們有沒有看到？」
　　大家一起搖頭。

　　天、殺、的。

　　一連十餘人答案皆否定，他也顧不得形象，一屁股坐在盆栽邊累得直喘氣。
　　就算她捧著文件要送到二樓，難道不會中途出電梯？
　　而且那電梯真是該死的每一層都停，害他完全無法判別。

　　哪會有人這麼蠢，乖乖到目的地給你逮到啊，鍾哲非！腦袋真的只剩渣了嗎？

　　正在自我厭惡的同時，好友從另一台電梯無言走出。
　　「你不要癱在這邊好不好？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哪來的流浪漢闖進公司。」

　　有這麼帥的流浪漢嗎？他很不要臉地想，而後對好友伸出一隻手。
　　「要我扶你起來？」
　　他搖搖頭，指著好友鼻子道：「我知道你在這間公司裡人脈很廣。幫我個忙，把那個女人找出來。」

　　好友嘖一聲。「你說得簡單！只知道她是孕婦而已，要我怎麼找？」
　　「人事室資料一調就全部出來啦。」他不耐煩道：「我要那女人的姓名電話地址過去履歷，如果她辭職搬家記得通知。別吵，我還沒說完……如果你做到，案子我免費幫你。」

　　對方原本心不甘情不願，到最後雙眼已然閃爍光芒。
　　「一言為定，明天東西就給你。」




　　她捧著粥慢慢地一口口送進嘴裡，卻是食不知味。
　　真糟糕，怎麼會在公司遇到那個男人？
　　那傢伙應該不是公司職員吧？如果是，憑他的條件應該會很出名才對。

　　回過神來才發現電鈴囂張作響，她連忙走到門邊。「請問哪位？」
　　門外一個尖尖聲音道：「花店快遞喔，小姐。」
　　花店快遞？「誰送的啊？怎麼不放在警衛室就好？」
　　「我也不知道耶，那位小姐沒署名，不過她說，一定要交到本人手上。」

　　這樣呀？她一邊思考是誰送的花，一邊打開門。

　　她沒看到花，可是她看到一個男人。
　　大學時打羽球訓練出來的反射神經讓她沒有任何遲疑猛力拉上門，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燈，長腳一伸，皮鞋剛剛好擦到邊成為障礙物。

　　痛，這女人真狠！他皺眉想。要不是皮鞋夠硬，腳早就廢掉了。

　　「好久不見啊，『梁逸彤』小姐。」鍾哲非猙獰著臉笑。
　　靠，小小一隻力氣怎麼這麼大？門居然拉不開……雖然要硬扯也不是不行啦。

　　「我不記得有見過你，先生。」她因為用力過度連聲音都在抖。「用這種下三濫方式騙女生開門，你哪來的痞子？」
　　連自己名字都知道，看來是躲不掉了。

　　「那得怪妳自己一點警覺心都沒有。」如果今天換成真的歹徒，不就萬事休矣？
　　「我為什麼要被你這現役壞人說教？小眼睛男人。」莫名其妙。
　　「這叫鳳眼！」妳這婆娘……


　　兩人維持相殺姿勢沈默好一陣，他好不容易打破僵局說道：「如果是一開始發現懷孕，不知道我的聯絡方式裝死還說得過去，但是昨天妳看到我為什麼要跑？」
　　「我有嗎？」她嘴硬：「而且這不是你的小孩，先生，我是交際花，我有很多男朋友。」
　　「一個跟我上床前還是處女的人說這種話不嫌沒有說服力？」他嗤道。

　　她一時啞然，猶豫著不知該說什麼；他看著她，突然覺得一陣煩躁。
　　「讓我進去。」鍾哲非用力拉門。
　　「那個……」不行，她擋不住男人蠻力。「你不要進來！你進來我會尖叫……」
　　「妳叫啊。」可惡，他真的生氣了。

　　梁逸彤咬牙。
　　我一輩子就機車這一次，對不起，各位鄰居。

　　「啊啊啊啊啊─────！！！」
　　足以媲美火災警鈴的尖叫聲響起，鍾哲非瞬間僵直。
　　大事不妙！

　　「喂，妳閉嘴，不要叫……我又沒有對妳做什麼！」
　　「啊啊啊啊啊─────！！！」心一橫，要叫就叫徹底些。

　　鄰居被吵鬧聲吸引，看到這幅可笑畫面皆是一愣，有幾個比較高大的男人皺著眉走過來。
　　喂，開玩笑……他冷汗慢慢滴，覺得事情好像有點超出控制。
　　偏偏那個女人現在還拚命想要關門，完全不理會他可憐無助的腳。
　　「不要一直壓啦，很痛！妳瞎了眼沒看到我的腳啊！」他大喊。
　　「你腳拔出去啦！」她怒吼。

　　一推一拉間皮鞋脫了位，咕咚一聲他往後栽倒，門在面前用力關上。
　　「……」
　　「……」
　　眾人相對無言。

　　他有些惱怒地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來，一隻腳穿鞋一隻腳黑襪，走路一拐一拐十分可笑。
　　抽出菸，點著火。

　　「看什麼看？沒看過夫妻吵架？」
　　碼的，蠢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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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不了她門，他跟蹤，成不成？

　　一連觀察好多天，他越看越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唉，你這個路人沒長眼？不要撞她！小姐你可不可以走穩一點？不要搖搖晃晃！
　　孕婦不要提重物！不要摸凶器！走不動不會坐計程車妳省那點錢幹嘛──

　　然後冷靜下來就會想，他在幹嘛啊他。

　　就像現在，戴支墨鏡在超市裡躲躲藏藏跟在她後面，他也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看她想拿最高層貨品，踮著腳尖勾好久都勾不到，他只能蹲在那乾著急。

　　她停下動作左右張望，轉過另一個貨架，消失不見。

　　好機會！
　　他衝出去，仗著傲人的長手長腳輕而易舉完成任務，但要塞進車裡時卻遲疑了。
　　有無糖跟微甜兩種，她要哪一個？還是兩個都放？

　　就只是耽擱那麼一絲絲的時間──

　　「不好意思，我想要最上面的東西，可不可以幫我拿……」
　　聲音嘎然而止，他有些尷尬地回頭，發現她領著一個店員，驚愕地瞪大眼望著他。




　　真的是亦步亦趨。

　　走兩步，停住。
　　後面那個男人也停住。

　　繼續往前走，後面腳步聲再度響起，但是過一會兒便到了她身邊。
　　「我真的看不下去，給我，我來提。」

　　夠了！
　　「我拜託你，還我一個清靜的生活空間好嗎？」她有些無奈地道。
　　連跟蹤這種事都做出來，真的非常誇張，雖然她不否認自己被他的執著震懾到。

　　「……不要。」他火氣又被惹起來。「妳肚子裡是我的小孩對吧。」
　　奇怪，他鍾哲非是什麼牛鬼蛇神？明明有錢有身高有長相脾氣也不差，為什麼非得被一個女孩子嫌棄成這副德行？

　　兩人在紅綠燈前停住。

　　「你不要一直纏著我！」火山爆發。「你是蒼蠅嗎？成天嗡嗡嗡的飛來飛去？」
　　「我是蒼蠅？」他也怒了：
　　「是，我是蒼蠅那妳就是大便！妳肚子裡懷的就是蒼蠅蛋！我執著我的大便我的蛋有什麼不對？妳說啊！」

　　梁逸彤一愣，男子趁勢接過所有東西，在她想起反抗之前，牽起她的手回頭往停車場走。
　　「就說孕婦不要提重物，不曉得作啥這麼愛逞強……」叨叨唸唸。「我的車停在停車場，我送妳回家。」

　　灼人的溫度透過麻痺指尖傳進體內，她張大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其實應該要甩開才對……

　　一直到坐上車引擎發動，她仍是楞楞地望著窗外景物快速移動。
　　說對他完全都是厭惡，其實是騙人的。
　　但是她真的不曉得該怎麼面對這種奇妙關係，所以只好把自己武裝起來對抗，用辛辣言詞一層層包裝自我。

　　低下頭。
　　再怎樣也該說些什麼吧，『謝謝』或『不好意思麻煩你』都可以，人家畢竟一片好意……

　　可是剛開口，眼淚就掉下來了。
　　「我，我不是大便……嗚，嗚嗚……」

　　哎。鍾哲非頭皮一炸。
　　那、那只是個比喻而已嘛！
　　「好啦，對不起我道歉，我錯了，大小姐妳不要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