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21日 星期六
下一次戀愛(上)
跟女朋友分手,實在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事。
如果還是在大庭廣眾下被罵著「你這下半身人渣」然後把一杯健怡可樂往你臉上潑,就更難一笑置之。
──而現下,這種災難確確實實地降臨在他頭上。
啊啊,身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是該微笑呢,還是裝沒事?
那頭人已經氣沖沖走掉,他滿頭滿臉的水什麼都看不清楚,卻還得佯裝鎮定地摸索錢包,打算去櫃臺付兩人份的中餐錢。
低頭避著周遭稱不上善意的眼光,往前走兩步,發覺狹隘視野內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穿著黑色西裝褲、淺褐色長圍裙的服務生。
他將視線焦點從對方的皮鞋挪到寫著『阿威』的名牌,再移到臉孔上。
那人見他抬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推推眼鏡,遞出一條白色餐巾微笑道:「先生,您,您還好嗎?請用這個擦擦臉吧。」
那瞬間,他覺得下一次戀愛,隨著那微笑幻化成一道光降臨在自己身上。
☆ ☆ ☆
「一道光?你應該是前世作太壞被雷劈到。乩童被三太子附身也是降臨。」
友人眼看黑板耳聽授課振筆疾書,只餘腦內佔地一粒鼻屎大的吐嘈區反射:「果然是下半身人渣。」
「哪裡?」他小聲抗議:「我很純情!我也很想專一!」
「是啦,純情專一到被女人潑可樂。」
「那是因為之前有正妹來向我搭訕,所以她鬧大小姐脾氣。我可什麼都沒做。」
「就因為你什麼都沒做,才該死。」友人撇撇嘴。「拒絕這兩字懂不懂怎麼寫?」
「我也只是想報復她之前沒告訴我就去聯誼啊!」
「所以說,兩邊都有問題。這種騎驢找馬的關係,分了也好。」
一陣沈默,剩下自動鉛筆在紙上飛舞的聲音,刷刷刷。
「……如果我去咖啡廳跟那個服務生要聯絡方式,會不會把人家嚇到?」
「會。而且他是個男生,你不要告訴我那道光威力有強大到能讓一個整天把巨乳翹臀掛嘴上的肉食男在一天裡頭就轉性。」
「是的,它有。」他誇張地將手放在胸口。「我現在只要一想起那個人,心臟就好像得了絕症般被揪緊的痛。」
「對啊,腦袋有洞沒藥醫呦。」友人不耐地開砲:「那只是吊橋理論吧。還是你這種馬真的來者不拒?」
「雖然我很喜歡吃肉,但是我也是會吃蔬菜的。那是每日必須營養素。」
兩人大眼瞪小眼。
「你認真的?」友人敗下陣來。
「我超認真。」他道:「二十幾年來沒有一次比這次認真。就算不談感情,至少也得好好向對方道謝。」
「好像的確很難得在你嘴裡聽到『認真』這兩字──也罷。那個叫阿威的服務生,是不是臉短短的、眼睛有點大戴圓框眼鏡、暗褐色頭髮中等身高、長得有點像花栗鼠?」
說人家像花栗鼠是哪門子的比喻啊?雖然真的有點像……
「我認識他,而且關係不錯。他是以前大學時社團學長,大我們一歲,名字叫游翰威。」
友人努力地拿筆敲著頭往深處思索。
「我這兒有個好消息、有個壞消息、還有個壞消息之後的好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壞消息之後的好消息。」
「那樣順序顛倒根本沒辦法講。」
「那你還問!」莊孝維啊!
「別雞貓子鬼叫。好消息是,學長是個同志,他只能接受男生。壞消息是,他有男朋友了。壞消息之後的好消息是……」
「是什麼?」他吞口口水。
「雖然學長有男朋友,也很喜歡對方,但這段感情維持得頗辛苦。那傢伙是個典型小白臉,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整天喝酒泡夜店,學長為了供他花費兼了好幾份工作,可是日子還是過得有些拮据。」友人皺起眉。「趁虛而入不是不可能……那要看你本事了。就某種意義來說,那種好人被你把到手很糟糕,但再怎樣也比跟廢渣在一起好。」
「……那我還真該感謝你對我有這麼高的評價喔。」
這就是微爛跟腐朽的區別?凡事的高低程度性是比較而得的?
友人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嚴肅。
「但是我要先警告你,絕對不准抱著玩玩的心態去招惹學長;他比你想像中單純得多,也容易受傷得多。如果你又幹了什麼好事把情況搞到像昨天這樣,我會在學長潑你可樂之前先捏爆你的蛋。」
「這個不勞費心。」他一笑,曰:「但在說什麼搶啊不搶傷心不傷之前,麻煩先介紹我認識他吧。」
結果三人過幾天在價格不菲的歐式餐廳訂了包廂,據說全由他出錢。
撇去下個月阮囊羞澀必須學螽斯餐風飲露的苦難不談,現在他倒是頗有『椰子樹下死,做鬼也風流(ps.)』的感受。
在游翰威走近時差點沒跳起來吼叫,是友人桌底下狠踩他一腳才讓衝到腦部的血液回流。
「拜託一下,兩顆頭都給我保持冷靜好嗎?」
他忍著劇痛,邊提醒自己不要露出好色豬哥相,邊招呼大家坐下。
眾人對望一陣,反而是對方先開了口。
「你好……」非常不好意思的語調。「那個,事情我都聽說了,發生那種事真的很遺憾。可是……我根本沒幫到什麼,你太客氣……居然還請我吃飯……」
嗚呼,本人果然跟記憶中一樣美妙,連聲音都這麼好聽。他強忍著鼻血道:「不不,那對我來說宛如雪中送炭,是個大忙。今天我們別客套,你想吃什麼儘管點。」
「對,儘管點,吃垮他他反而高興。」友人曰,他一眼瞪過去。
「瞪什麼?你還沒自我介紹。」
「喔對,我還沒自我介紹。」他掏出一張研究所名片遞出,而後等著大多數人看到之後都會出現的反應。
果不其然,游翰威一拿到名片就笑了。
「王強?真的是這個強嗎?」
「對啊,超好記,完全不會搞錯。」他自嘲道:「不知道是要感謝周星馳還是恨他呢。」
「那你的綽號一定叫小強囉?」
「嗯,所以你就這樣叫我吧。那我……」他打蛇隨棍上:「叫你小威威?」
旁邊那人烤田螺一顆『噗』一聲直接飛到對面椅子上。
「媽啊你看我的雞皮疙瘩!看看我的雞皮疙瘩!」友人直接把袖子捲起來怒吼。「這是什麼肉麻巴巴(ps.2)的稱呼啊!」
「巴巴你個巴巴。這裡沒有岸給你靠。」
這麼激烈的吐嘈顯然把對面的人嚇到,游翰威小聲地說「雖,雖然有點不習慣啦,不過是沒關係……」
「有關係!!!那牽涉到我的腦細胞存亡!!!」
一頓飯下來,雖然不時夾雜尖酸刻薄的嘴皮廝殺,但他總算是成功地拿到了游翰威的手機號碼、LINE、地址還有打工地點,也算不虛此行。
只是大家寒暄時隨口說著改天要去學長家喝酒,卻被那人不著痕跡地回絕了。
「抱歉,我跟我……朋友同住。所以不太方便。」
因為是這樣的情況也不好意思說要送心上人回家,只能眼睜睜目送游翰威搭上公車離開。過一會兒,他悶悶地開口道:「學長經濟狀況是多差?一個大男人,連機車這種最基本的代步工具都沒有。」
友人長嘆一口氣。
「其實是把錢都拿去給男朋友買名車了。我勸過,說這樣很傻,可沒辦法。反正只要那個人愛他,其他一切都不是問題。」
本來歡樂的晚餐氣氛就這樣被沖刷一空,徒留胸口堵著一股氣,無處洩。
他突然想,為什麼自己不是先遇到游翰威的那個人?
「這種只能等下一次戀愛機會的感覺,真的有夠糟耶。」他說。
「想要就去搶啊。不,應該說,我命令你去搶。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幫你這個下半身人渣?又不是吃飽太閒。」友人道:「撇去這不談,有件事我倒是頗掛懷。」
「什麼事?」
「剛剛離開餐廳時,學長有伸懶腰吧。那時候他肚皮稍微露了出來……」
「啊啊,我有看到。」那時候只想,腰好細喔,抖宅(ps.3)很可愛。
友人拋來一個『我就知道你這人心術不正』的眼神。
「我看到他腰側有好幾塊不大,但是很清楚的瘀青。我不好意思問,因為問了他也只會說,是自己不小心去撞到的。」
但是到底要怎麼撞,才能撞成那樣?友人帶點憤怒地道。
他睜大眼。
「你的意思是指……」
不會吧,那沒天良的王八蛋!
☆ ☆ ☆
「你不可以把自己當成學長的救世主,絕對不可以。那些伸張正義英雄救美什麼的都先給它拋出你的下半身小宇宙,拜託。」
強出頭只會害得學長更淒慘──除非他自己心甘情願離開那傢伙到你身邊。
友人語重心長,幾乎是威脅地交代。
「用拐的都要拐到人!發揮你的無恥種馬性格再接再厲越挫越勇宛如鮭魚一般奮力溯溪而上!」
他溯溪要幹嘛啊,要去播種嗎?
雖然說是這樣說,但他完全沒辦法把這件事當作笑話來看。
完全,沒辦法。他只覺得悲哀。
因為不敢再去咖啡廳,所以他改成每星期挑幾天,繞遠路找藉口去游翰威深夜兼差的串燒屋光顧,等兩點半下班後再送人回家。
一開始對方還有些抗拒,但他臉皮三寸厚、子彈打不透,堅持到最後也成了習慣。
半夜很冷,兩個人常是逆著風抖到停不下來,有時連鼻水都快結冰;
但他從來沒在那租金似乎昂貴到嚇人的公寓窗戶,看見亮起的燈火。
是怎樣的情人,會連一句晚安,都不肯對辛苦工作的另一半說?
越熟識、越喜歡、但也越心疼。
他真心地覺得像游翰威這樣的好人,不該受到這種對待。
某日例行公事,他跨上機車、發動、遞出安全帽,對方卻沒有伸手接過。
「怎麼啦?」他好奇問道。
游翰威抿著唇,用力揪著褲管。
「我、我,我覺得……那個,你,你以後不用再送我回家了。」
他挑起一邊眉。「為什麼?有什麼不可以?」
「因,因為我不喜歡這樣麻煩你。」
「我一點都不覺得麻煩。」
「可是,可是很奇怪……真的很奇怪……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是個好人,是我的好朋友,我,我不想讓這種關係變調……」
好人?好朋友?關係變調?什麼啊?怎麼都聽不懂?
滿頭霧水地看著游翰威一邊說話一邊後退,突然被發卡的他下意識抓住對方手臂想拉近距離,不過是輕柔力道,卻換來吃痛悶哼。
他愕然,幾乎是半強迫地把游翰威的長袖捲起,瞧見蒼白皮膚上頭佈滿青青紫紫的瘀血和香菸燙痕;那張瞬間刷白的臉孔讓他的憤怒猛地達到最高點。
「那傢伙又打你?!」他低吼。
游翰威連嘴唇的血色都失去了。「……你怎麼會知道?」
他當然知道!他一開始就知道了!
「是因為我每天載你回去,他不高興所以打你嗎?是這樣嗎?你怎麼可以忍?你應該告訴我!這種事你不該忍啊,你做了什麼需要被這樣對待!!」
他直著嗓子喊,氣到連話都快說不出來,只想機車一飆去對那個渾蛋飽以老拳。
氣的是,自己居然變成負擔;氣的是,自己想保護的東西卻被別人這樣糟蹋。
「不是……不是!」游翰威見他怒極,連忙扯住他衣袖。
「跟你沒有關係的……他,他連每天是你載我回家,他都不知道……我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面對面好好說過一句話。他、他打我,是因為前幾天他想要買酒,可是我手邊錢不夠。是我不好,一定是我哪裡做錯了……跟你無關,真的。」
──這個人,明明很害怕,明明回憶裡的恐懼已經滿溢再也無法隱瞞,卻還顫抖地試圖解釋試圖安慰周遭的人,把過錯全攬在自己身上。
再這樣下去,怎麼能夠獲得幸福?
「遇到這種事,你為什麼不哭?」良久,他開口問。
「咦,啊……沒,沒什麼好哭的。你看,我不是沒事嗎?傷一下子就會好了,所以你不用擔心我。」
皮肉傷總有一天會痊癒,那心呢?
他吸口氣,再吸口氣。
「我知道了。」
「咦?」
「明天起我不會再載你回家,但是今天你得到我家住。」他斬釘截鐵道。
「為,為什麼?」游翰威微愣。
「你的傷啊。」他一指:「搞成這樣也不能去醫院,可是很痛對吧?去我家,我拿急救箱幫你處理處理。」
「那,那個,不用麻煩……」
「還有,我昨天生日,都過了。」他強硬地打斷游翰威的話,信口雌黃胡謅一氣:「室友無情無義跑出去跟女朋友約會不理我,難道連你也不幫我慶祝嗎?」
這招終於讓對方出現大動搖,慌慌張張地道:「生,生日快樂!對不起,我事先不知道,沒能幫你準備禮物……」
「不用道歉,你人來就好,我家什麼都有。」他替游翰威把安全帽戴好,拎上車。
「可,可是……」
「不要可是。」
一路上不斷重覆「我得打電話回家」「不用打,那傢伙根本不在乎」的對話,終於在晚上三點半到達目的地。
他掏出鑰匙打開門,發現友人在客廳吃宵夜配影集。
「今天特別晚……呃?」友人越過他,望向後頭。「怎麼把人帶回來了?」
「那賤種又打他。」他寒著一張臉用口語說。
友人露出『原來是這樣,死XX』的表情,而游翰威則是一臉驚訝。
「王強,你,你不是說你室友跑出去跟女朋友約會沒幫你慶祝生日?」
兩人一愣。
「哈,哈哈哈,你,你怎麼還沒出去!」他暴搥友人一記。
「哈,哇哈哈,這,這不就出去了嘛!」友人意會過來,回房抓出外套跟車鑰匙,在視線死角處猛踹他一腳,小聲道:「……居然給我胡扯。晚上網咖花費跟可能預支的醫藥費記在你帳上。」
「這是當然。」他陪笑。
耳邊聽得機車引擎聲逐漸遠離,房內變成兩人獨處狀態。打開櫥櫃找出急救箱,回頭看見游翰威侷促不安地站在遠處,擺出隨時都要奪門而出的姿勢。
「幹嘛?又沒人叫你罰站。」他拍拍身旁沙發椅:「過來坐這邊,然後脫衣服。」
「……咦?!」游翰威聞言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他失笑:「放心吧,只是處理傷口,我不會對你做什麼奇怪的事。」
──應該。如果控制得住的話。
折騰許久終於成功地把對方的上衣剝下,那些張牙舞爪的新舊傷痕怵目驚心。
消毒、包紮、消瘀,每一項都是疼到足以讓大男人呼天搶地的酷刑,可游翰威雖然痛紅了一雙眼,但那些眼淚終究沒有掉下來。
終究是,沒有掉下來。
真不曉得該說是堅強、還是倔強。他無奈地想。
不過這過程,對自己來說一樣是齣大災難。
那有些蒼白纖瘦的背脊跟胸前粉紅色的扁平小點,好幾次讓血氣一下子統統湧上,他大腿捏到都快麻痺了,才勉勉強強在春色之前維持一絲理智。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比想像中,更想要得到這個人。
那種慾望,是想要把對方揉碎了吃進肚子裡的瘋狂。
好不容易大略處理完畢,他用指腹沿著對方腰線滑動想看看哪裡還有漏網之魚,
卻聽得上方呼吸聲隱隱變得急促。
抬頭,發現游翰威閉著眼摀住嘴巴,連耳朵都是一片潮紅。
……該不會?
腦袋裡有個想法逐漸成形,他壓抑著狂喜,偷偷將手指伸進褲帶裡;游翰威「啊」的一聲,連忙壓住那隻不安分的手。
「不、不用了,下面我自己可以處理……」
喘到連聲音都在抖,只有木頭才不知道,現在的狀況是什麼。
他將試圖遮掩的雙手固定在身側,然後用膝蓋摩擦對方腿間雖然看起來很嬌小,但明顯已經有所反應的隆起。
「你有感覺?」他沙啞地說:「你很在意我?不想讓關係變調,指的是這個?」
「不,不是……我沒有……」
「你有。」他低頭,靠在那即使毫無血色,但仍舊能夠挑起掠奪慾望的唇邊強勢地道:
「快說你喜歡我。快說……你想要我。」
當一個火辣辣的吻結束時,游翰威顫抖著射了。
「沒想到你這麼敏感。」他說,伸手去碰濕熱一片的褲檔,不顧對方反抗拉下拉鍊,掏出還在微微抽動的器官緩緩搓揉。
「好濃……你有多久,沒跟那個人上床?」
「不、不知道,我不知道……」帶著情慾的哭音。「不要,不要摸……你剛剛明明說,不會對我做什麼奇怪的事……」
「我沒做什麼奇怪的事啊。」
他三兩下將兩人衣服脫掉,用力掰開游翰威的大腿,讓私處毫無遮掩地暴露在自己眼前。
「我們只是,在做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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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為什麼是(大王)椰子?因為那是我唯一想得到可以砸得死人的葉子。
ps.2:巴巴語尾助詞,乃動畫『靠岸』之女主角冷光漂浮習慣(羞恥)用語。
ps.3:肚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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