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23日 星期一

與我在世界的盡頭,共舞。(下)




  醒來時,洞窟內燭影搖晃。

  艾德眨眨眼,有些不能適應突如其來的光線。不遠處某背影拿根魔導杖,對著數個鐵盆喃喃自語,偶爾附贈抱怨咒罵。他輕咳一聲,伊迪亞猛然回頭。
  「艾德,你醒啦。感覺如何?」
  「……我以為睡一覺會好點,不料更糟糕。」艾德滿懷感激接過水壺啜飲,覺得全身幾欲散架。「現在什麼時候?」

  「約午夜。」伊迪亞掏出懷錶確認。「今晚是新月,加上起霧視野不佳,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外頭尚有零星的隊員徘徊,所以我們得再待個三小時……」指指一旁的布袋:「偷渡來的衣服跟防泥褲。先用熱水清洗,之後我替你上藥。」

  原來剛剛拚命詠唱是在起火加熱……艾德微勾嘴角。

  不過,接著發生的事可一點都不有趣。

  「你做什麼?」畢竟仍被追捕中,艾德連抗議都只能學蚊子叫:「給─我─住─手。」
  「脫你的衣服。」不要臉騎士坦蕩蕩回答。「等會我打算幫你擦身體。」
  「我自己來!」
  「唉呀,病患何必逞強。放心啦,會在重點部位圍塊布。」伊迪亞拍拍胸脯保證,露出奸險笑容。「Len bin dar(綁縛術)──」

  這變態傢伙,唯獨捆人的招式施展得特別精準!艾德呈現動彈不得狀態時赫然領悟。


  多次奮勇抵禦依舊慘敗,艾德終於放棄掙扎。
  好不容易從頭到腳清理乾淨,他覺得自己像顆光溜溜的剝皮馬鈴薯。
  而後伊迪亞一把將他壓制著固定在懷裡,開始半強迫性質的包紮服務。

  老實說,雖然羞恥、灑了藥粉的地方也隱隱作痛,但探索般的撫摸碰觸真的非常舒服。
  後背靠著對方胸膛,規律心跳由相貼處傳遞而來;遊走於肌膚上的手掌溫熱乾燥,有種令人平靜的魔力。
  他閉上眼,刻意忽略這姿勢多引人遐想。

  感受到伊迪亞的指尖沿腰線滑下,在左大腿處停頓許久,繞著傷口緩慢畫圓。
  新生的組織脆弱而敏感,艾德不禁輕輕顫抖。

  「幸好沒刺到動脈……還疼嗎?」
  他調整呼吸,搖搖頭。

  「啐。那群小鬼,下手未免太狠。活捉之前人會先被搞死吧?」
  即使不刻意去看,由飽含怒氣的聲音也可以知道伊迪亞現在相當不滿。
  艾德再度搖頭:「他們的作法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明明立場迥異,卻抱持著曖昧態度相處的我們。他想。

  「哪裡正常?我倒認為所有人都已經瘋狂了。話說回來,你這老是讓我操心的瘦弱男,有空去練練肌肉,不要整天受傷!」
  「居然對大你兩歲的前上司講這種話,好殘忍啊。」艾德莞爾一笑,低聲問:「……今天怎麼回事?」

  「昨日開軍務會議時,老賊……國防大臣的提案。」伊迪亞皺著眉,毫不掩飾厭惡地說:
  「高談闊論什麼『我們打不過迦南,不如抓艾德威脅他』,全場居然一致贊成。本想越級上報,請列農王下令停止計畫,可是他老人家外出。沒辦法,我只好隨機應變。」

  「立論沒錯,實際面錯得一塌糊塗。」艾德嘆氣:「若迦南成功改變歷史,你覺得現在發生的事,會造成影響嗎?反正一切即將重新啟動,我的死活又有哪裡值得在意。」
  「雖然我也這樣想,但你何必貶低自己。」背後傳來的聲音像蒙條棉被的悶:「我不喜歡聽你說洩氣話。」

  「就算不牽涉時空,事實還是如此呀。我的父母跟哥哥……在我小時候被幽冥奪走生命,於是十數年來,我孑然一身。迦南是最像我親人的存在,也是恩人,只是……我仍然不認為,他會為了我的離去『一直』很悲傷。也許,沒有人會。」

  他嘴裡說著,心底卻不明白。
  對伊迪亞傾訴這些,是疲累導致的軟弱呢,亦或希望這個人能夠給予安慰的話語呢?

  真是的,簡直胡亂撒嬌。艾德苦笑。在伊迪亞身邊,很容易變得太過依賴。
  以對方的個性,鐵定馬上用嘲諷口氣換著各種花招罵他『白痴』吧。



  ──但和預期不同的是,他倆陷入無言的困境。

  向來健談的友人安靜到連空氣都凝結的程度,艾德不由得狐疑起來。
  他想回頭看看狀況,卻被伊迪亞抵著後腦勺僵持不下。

  「伊,伊迪亞?」艾德試探性喊道。
  沈默依舊,似乎和籠罩整座森林的夜色一樣無邊無際。

  「呃,消遣我也沒關係,拜託你出聲。」他真的開始覺得有點害怕。
  「……想佔小便宜,不料玩火燒到自己……原來我是善妒又愛計較名份的男人?」
  「哎?」
  「方才講那些話的時候,你考慮過我的心情嗎?」

  按著他後腦的力道放鬆了。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擁抱。先前環著他的手臂猛然收得死緊,讓兩具身體貼合且不留一絲縫隙。

  「要我出聲?那我們來玩問答遊戲。」伊迪亞舔舐艾德的耳垂,輕輕吹氣。
  「──現在你坐在什麼上面?說說看。」

  臀部透過兩層布料感受到的,是雄性獨有的半勃起器官。艾德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伊迪亞,你……!」

  抗議瞬間終止。那人扳過他下巴,粗暴地親吻。
  牙關被撬開,對方舌頭長驅直入,在口中放肆吸吮糾纏,無法吞嚥的唾液沿著嘴角流下。

  而後伊迪亞伸手摸上他胸膛,狠狠捏住乳尖。
  沒想到會有觸電般的戰慄以及麻痺感,艾德一抖,體內霎時湧出難耐的熱度。


  「迦南……像是親人?那我……是你的什麼?」伊迪亞喘著氣撫遍他全身,在頸項處留下一個又一個牙印。「學弟……騎士隊副官?我不想當。我可是一直……想進到這裡……」
  手指停留於左胸之上,再逐漸滑至側腹、雙腿間。「……還有這裡,用我的東西使勁抽插……把你搞得亂七八糟……」

  不行。
  雖然不想放縱到這種地步,但是真的,好舒服。艾德意識朦朧的想。

  伊迪亞的愛撫絲毫未控制力道,所以身體很疼;可除去痛苦外,又有一些說不上來的感情將他自己也逼到極限。
  膝蓋大張著供人恣意搓揉,對方堅硬性器不斷摩擦他的臀縫,在理智早已全部崩壞的快感之中,艾德唯一能做的,便是死命咬住下唇。

  「別忍。我想聽你哭著求我……」
  伊迪亞再度撫摸艾德,打算讓他發出更羞恥的呻吟,卻不小心觸碰到左大腿傷口。

  「──啊!」艾德下意識低喊。

  這聲痛呼讓兩人瞬間清醒過來。伊迪亞猛然一震,默默停止動作;而艾德則難堪地發現被執拗玩弄的下半身一片黏膩。

  「我……絕不道歉。但是,你有反悔的機會。」伊迪亞用額頭抵著艾德的背,調整粗重呼吸說道:「現在拒絕我。那麼我就讓你走。」

  艾德看著對方因為跟慾望對抗,緊握到連指節都變成白色的拳頭,嘆口氣。
  「……艾德?」有些遲疑的語調。

  他俯下身,無視於火燒般臉頰,以不熟練手法笨拙解開伊迪亞的褲檔,伸舌舔上。





  不曉得嗚咽求饒多少次,艾德終於顫抖著高潮。

  那人在他股間狠狠抽插,在他身體裡釋放,性器退出的同時,黏膩也沿著臀線滴下。
  淫糜的感觸讓艾德驀地紅了臉。

  本想找東西清理,但伊迪亞卻用大到非常可怕的力氣一把抱住他。
  「……伊迪亞?」
  「別吵,維持這樣。」和情事發生前一樣悶的聲音。
  「伊迪亞,好痛。我沒辦法呼吸……」
  「拜託你。」

  他知道伊迪亞如此反常的理由。
  「伊迪亞……不要露出一副這是最後的樣子。」他說。
  「難道不是嗎?!」伊迪亞暴起,抓著艾德的肩膀搖晃。「再過兩天就是六月一日。我們阻止不了迦南,那你告訴我,這怎麼可能不是最後?」

  「就算迦南真的成功,至少三年前的我們還存在。」艾德低聲道:「他們會有未來。」
  「活在現在的人才是我。三年前的伊迪亞.克加,他的另一個人生跟我沒有關係。」

  ──而且你能確定,重新來過的歷史裡,我們不會突然死去?能好好的親吻擁抱,珍惜彼此心中的自己?你能確定嗎,艾德?

  那個人對著他咆哮。

  艾德的回答,是用雙掌『啪』一聲使勁拍上伊迪亞臉頰。


  「……冷靜下來了?」兩人互望片刻,他苦笑問道。
  「沒有。」騎士尷尬地揉著發紅手印以減緩疼痛。「但不會再大吼大叫。我忘記我們其實在躲追兵。」
  「那好,聽我說。」艾德清清喉嚨:「十八歲之前,我跟隨迦南學習魔法。」
  「嗯。」
  「迦南很強。可是,即使是迦南,也有輸給我的地方。他常說,我對未來的預感勝過他千百倍,我必須正視這才能。」


  伊迪亞不解地看著他。艾德深吸口氣,斟酌措辭後續道:
  「我……總覺得,迦南的計畫會失敗。我認為整體事態如此,並非我們身處需要改變的前歷史上,而是時光洪流中的一切,都環環相扣且不可更動。」

  「意思是,因為迦南未穿越時空,無法創造後歷史,所以奧蘭多注定戰死?」伊迪亞皺眉,感覺思考回路扭曲糾結。「天啊,好難懂。」

  「很荒謬吧?這想法在腦海裡揮之不去。我不敢告訴迦南,我害怕看到他絕望的樣子;而且古事紀上頭的記載,也與我的認知不同。

  「於是我想,沒關係,反正我早已下定決心。這條命是迦南救回來的,只不過再還給他。直到我在迷之森裡遇見離開騎士團後整整一年不見的你,那時我才明白──」

  自己的心情。艾德低聲說。


  「我很動搖。但無論我多麼動搖,都來不及了。你問我,你和迦南哪個重要?當然是你。可是我怎能在此時背叛迦南?兩邊皆無法捨棄、卻又無法選擇,我不曉得應該怎麼做啊!我……」

  「對不起,我知道,別再說下去。」伊迪亞按住艾德的後頸,將他往懷中帶。「讓你露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完全不是我的本意。抱歉。」

  艾德倚靠著溫暖的胸膛,覺得引以為傲的堅強正在一點一滴流失。
  也許瘋狂已經蔓延侵蝕,所以他才任憑自己卸下武裝,用盡全身力氣抱緊面前的人,期待此刻能無止盡延續。


  「我不會再逼你。只是……」伊迪亞伸手貼上他臉頰,輕聲道:
  「請告訴我,你對我的真實想法。這是我唯一的願望。」

  艾德抬頭,望進那雙淡綠眼眸。良久,他堅定地道:「我愛著你,勝過世界。」
  「……謝謝你。」


  之後,他們兩個,誰都沒有再開口。



◆        ◆        ◆



  華特曆3035年6月‧列農王國‧卡雷泰爾大平原


  六月一日,迦南給予列農王國的最後期限。
  當列農王昨夜緊急指派使者前來通知『會面地點更改』時,艾德打從心底感到驚訝。

  卡雷泰爾大平原對於王國騎士團來說,絕對不是一個具有優勢的作戰場所。
  三年前的破壞讓此區幾乎不存在樹林或岩石之類可充當遮蔽物的天然屏障,就算由魔法師團主攻,也有極高機率被迦南一招全滅。

  若是投降就另當別論──但他無論如何不認為那位號稱『鋼鐵費瑟』的列農王,會願意用屈辱的方式解決這場紛爭。

  『毫無希望的情況下,更需要轟轟烈烈戰一場!』
  他還是實習生時,已經聽這口號聽到耳朵長繭了。


  比起艾德的疑慮困惑,身為當事者的迦南反而十分平靜。
  「從哪裡開始的遺憾,就在哪裡結束,看來我們兩人觀念相同。」那人微笑道。

  勉強壓下紛亂思緒,艾德重新打起精神,望向前方騎著馬堅定前進的背影。

  「……艾德,你在想什麼?」感受到背後投來的視線,迦南忽然開口道。
  艾德一愣。「我在想,待會等著我們的究竟是什麼。」
  「你害怕嗎?」
  「不。我只是對『無限的可能性』這件事感到煩躁。」艾德考量許久,緩慢回答。

  因為未來充滿各種可能,所以人才會徬徨並有所期待。
  但當期待落空或選擇錯誤時,傷害便無可避免的接踵而至。

  「『無限的可能性』……嗎?」迦南喃喃自語。「這樣啊,無限的可能性……」




  兩人交談之際,原本漫無終點的地平線另一端,逐漸浮現了新的景象。
  數千名鎧甲騎士和披著天藍色外袍的魔法師,駕馭戰馬於草原上縱橫並列,火紅夕陽由後方投射而來,壯闊而令人無法逼視。

  迦南一抖韁繩,策馬踱步至隊伍最前端極具威嚴的老人身側,頷首致意。
  「父親……不,我想您應該不願接受這稱呼。列農王,久未謀面。兩位……是騎士長和師團長?真懷念呢。」

  很偶然的,艾德與伊迪亞四目相接。那人有些意外地眨眨眼,對他勾起一個微笑。
  在這種場合相見,還不如不見。他掙扎好一陣,最後仍是默然別過頭。

  「事已至此,開門見山吧。」迦南環視眾人沉聲道:「你們的決定是什麼?」
  列農王聞言,面色凝重地一擺手。

  艾德本以為所有的戰士會依據號令舉起武器,擺出應戰陣形一決生死,但接下來的事態演變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王國隊伍中瀰漫著詭異的死寂;沒有人動作、沒有人說話、沒有敵意、但也沒有膽怯。

  一片靜謐。


  「我不懂。」迦南皺眉。「不戰,所以打算投降?」
  「不。」伊迪亞斬釘截鐵回答。

  「那麼請別考驗我的耐性。」當代最強的魔法師發怒道:「這是種嘲諷手段?」
  「……用你自己的眼睛,好好去確認。」列農王總算開口,以沙啞的聲音說。

  師團長敬禮後出列,手上捧個羽絨方盒,恭恭敬敬將其交給迦南。
  迦南探詢似的望向艾德,艾德搖搖頭表示不明所以,而後伸手取過物品:「如果你對它有所顧忌的話,讓我來。」

  他略一遲疑,便打開了盒蓋。
  那瞬間,他的心跳幾乎停止,迦南臉上血色如同潮水般猛烈褪去。


  盒裡躺著蔚藍如海的鎮國水晶。
  一眼即可明白非仿造之物,因為上頭還殘留著古代魔法元素──只是稀薄而氣若游絲。

  嚴格說來,盒裡擺著的是鎮國水晶四分五裂的殘骸。

  艾德感到天旋地轉的暈眩。



  「……這算什麼?」迦南低聲道。

  話語未畢,平原上『轟』一聲,落雷將右側地面擊出足以把所有人活埋進去的深坑,雜草也因高熱而燃燒。馬匹受驚四處撲騰奔跑,騎士們連忙重整隊型,而魔法師團則施展水系技能撲滅大火。

  他很想勸迦南冷靜點,話卻堵在喉嚨裡,說不出口。
  那個人像得了絕症般在風中猛烈顫抖,握著韁繩的關節太過用力,早已變得死白。

  「這算什麼……為什麼……父親,你……寧願違背名譽將水晶毀得如此徹底,也不願意給我一點點拯救他的希望?他是你的兒子啊!」

  「……你錯了,迦南。毀掉水晶的人不是我,是命運。」逆著光投身在陰影裡的列農王,看起來比迦南還要悲傷。「而你不瞭解的,遠遠不止這些。」


  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的一代梟雄、被人稱為『鋼鐵費瑟』、擁有絕不倒下意志力的國王;現在只是個兩鬢花白的老人,渾身染滿風霜,枯萎而疲憊不堪。

  「那孩子剛離開我的時候,我也想過要改變歷史。但,我是王,而奧蘭多是皇子……迦南,停止吧。你可以說我偽善,不過那孩子一定不希望你為了他,剝奪自己跟所有人的未來。因為你和王國,對他來說是比什麼都重要的存在。」


  迦南抬起空洞而渙散的眼,注視早已老淚縱橫的列農王。

  「我很感謝……你用全部的生命愛著他。失去奧蘭多……失去那孩子,我和你一樣痛苦。可是我至少還有你……你不明白嗎?即使沒有血緣,你依舊是我兒子……」

  所以過去的事讓它過去,我的兒子,回來我身邊吧。

  列農王用佈滿皺紋的雙掌緊緊握住迦南的手,哽咽著這麼說。



  卡雷泰爾大平原變得比來時更加安靜,只餘晚風吹過草叢發出的沙沙聲響,直到伊迪亞厚實嘹亮的嗓音打破了這不尋常的沈默。

  「王國全體,向我們的英雄致敬。」

  所有戰士抽出長劍和魔導杖,將其高高舉起,筆直地指向空中。
  數千柄兵器以及金屬鎧甲反射著夕陽橘紅色光芒,像是那些堅定不可折損的意志化成一團團永不熄滅的火焰,妖豔而燦爛。

  艾德低下頭,偷偷抹去眼角滲出的淚水。



◆        ◆        ◆



  事情結束後,他帶著迦南跟破碎水晶回到迷之森的古堡。

  那人看來如同動彈不得的斷線木偶,沒有生氣也毫無反應,艾德選擇待在一旁靜靜陪伴。
  當凌晨十二點的鐘聲響起,迦南突然開口對他說『謝謝你三年來的照顧』。

  ──簡直是種道別。艾德想著,勉強露出笑容。



  他不曉得自己是何時睡著的。
  但再度清醒時,發覺古堡裡完全失去了其他人的氣息。

  從塔頂開始,他緩慢地踱步前進。每個房間、每條通道,都細心而鉅細靡遺的確認。
  他並不認為能獲得什麼。就只是想這麼做。

  最後艾德走下階梯,看見大廳中央伊迪亞難得衣著隨性的站在那兒對他揮手致意,腳邊擺個像是行囊般的大背包。

  「呦,艾德。剛剛發現外頭結界解除,門又沒鎖,我就自己進來啦。你不會在意吧?」
  「……迦南,我找不到他。」答非所問。

  「嘖,結果他沒跟你打聲招呼?」伊迪亞有些困擾的搔搔臉頰。「王國接到通知,說迦南先生今早四點多從東方的修利戈港搭船離開西亨,要去哪,不知道。」

  「這樣啊……呃,今早四點多?!」艾德掰手指開始數:「迦南在兩小時裡移動將近120里距?怎麼辦到的?」

  「是那個迦南嘛,他做什麼或能做出什麼,都不意外。」伊迪亞伸手拍艾德肩膀。「你打算去追他嗎?」

  艾德用力搖頭。
  「我早就決定當他取得水晶、施展時空魔法後,不管成功或失敗,我不會再協助他。因為我有了需要守護的東西,沒辦法繼續妥協。」

  「哦,寶貝,你指我?」伊迪亞作勢欲摟抱艾德,被他抵著下巴往反方向推。
  「噁心,你走開。不要打斷我……剛剛講到哪?」
  「沒辦法繼續妥協。」

  「嗯。可是,我想試著尋找其它能讓奧蘭多前輩回來的方法。雖然我討厭『無限的可能性』這玩意,但賭一把似乎也不錯。」
  「你要怎麼做?」伊迪亞問。
  「現在還沒有頭緒,可能會四處旅行吧。」


  伊迪亞聞言,哈哈大笑起來。「寶貝,我們真有默契。」
  不要叫我寶貝。艾德投去鄙視目光,在心底吐嘈。

  「事情頗複雜,要從哪講起呢……」那人蹲下在背包裡掏掏摸摸,撈出一個小鐵盒。
  「首先,你看看這個。」

  艾德接過打開,裡頭放著已經碎成粉末的魔法防禦劍。

  「是你!!」停頓三秒後他放聲慘叫。「瘋子!!你都幹了些什麼啊!!」
  「哎?我認為這是二十八年來我做過最正確的事。」輕描淡寫不痛不癢。

  「……不行,我頭暈。」艾德直接跪地呈現無力貌。「難道沒考慮過一劍砍下去,全大陸最有價值的兩件寶物會瞬間毀在你手上?沒常識的!」
  「可是對我來說,最有價值的寶物是你。」伊迪亞盯著他,十分認真地道:「為此我可以不擇手段,就跟迦南一樣。」

  艾德覺得血氣猛然湧上。


  「好啦,別害羞,我們換話題。」那人轉眼又一副嘻皮笑臉的樣子,打個呵欠道:「第二件事,我退役不當騎士囉。」
  「咦?!」
  「別反應這麼大,我得到列農王同意才離開的。我還順便坦承了罪狀。」
  「列農王沒叫你自刎以示負責?」

  「沒──有。他只摸著鬍子無奈地說:」伊迪亞模仿列農王的動作,使勁摩擦下巴。「『伊迪亞,我早知道是你。撇去魔法防禦劍不談,論闖禍功力全列農沒人比得過你。』」

  這倒是。一針見血。

  「我不能接受迦南先生的作法,可是我贊同他的理念。以前我一直認為生老病死是不可違逆的,只能被動接受它,不過現在不一樣了。如果真有抵抗的機會,我想試試看。」

  所以我要去旅行,用自己的方式把奧蘭多給搶回來,但沒想到你和我抱持著同樣想法。
  在出發前先來找你,果然是正確決定。伊迪亞低聲說。



  「……一起走?」沈默良久,艾德緩緩靠上對方的肩。
  「當然,無論去哪都一起。」
  「何時動身?今天也沒問題,我馬上收拾行李。」

  「唉呦等一下。」伊迪亞連忙將一腳踏上階梯的艾德扯住。「你這人有夠沒情調!要走等事情結束再走!」
  「事情?什麼事情?」艾德疑惑道。


  伊迪亞嘆口氣拉開兩人距離,在艾德跟前單膝跪下,朝他伸出左手。

  「艾德.隆格,請與我跳一生一世的舞。即使身處世界盡頭,也不要放開我的手。」


  他瞪大眼。
  人生中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後一次的求婚場景……

  「沒創意。」他說。「你和奧蘭多前輩串通好的嗎?」
  「──啥?」急速拔高的尾音。
  「我突然,能夠理解迦南的心情。」覺得自己無所不能,覺得擁有整個世界……什麼的。

  雖然,只有一點點。

  面對明顯搞不清楚狀況、已經爆出滿天問號的準伴侶,艾德忍不住笑著搖頭,牽過那人無名指輕輕印下一吻。

  「我們來跳舞吧。」


                Fin.

--

  「基於慘痛的前車之鑑,請保護好彼此的腳趾。」
  「……我完全聽不懂。」

--


  超長後記。整整四頁半是啥回事。

  我寫完回頭校稿時,赫然發現這真是一個多災多難的大陸。XD 魔物幽冥什麼的……
  還有雖然角色姓名是我取的,但我每次看到伊迪亞的姓都會想到77乳加、綁縛術的詠唱唸起來像路邊攤之類。

  我自己也是外國姓名記憶不能的人種,所以在取名時會盡量用比較簡單的排列組合。

  為什麼會寫出這篇文章,其實是我想表達『角色間的感情很好,但卻不得不因為價值觀衝突跟追求目標的不同而互相敵對』&『世界對我們來說是什麼,是所有人還是幾個最重要的人?』這樣的故事。

  最後有沒有成功我是不知道,搞到詞彙缺乏外加邏輯混亂倒是真的。Orz
  打字跟校稿的時間比是1:40。   超難修。


  至於時空穿越的部分……扯到這題材,整個故事的難度就會直接升三級。
  以下的名詞都是我自己掰的,大家看看就算。

  未來不論,我覺得回到過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歷史不變論,一種是歷史改變論。
  歷史不變論就是不管你回不回得去,你回去做了什麼,那些東西都是已經固定不可變的。
  我能舉出來的例子,大家最耳熟能詳的大概是阿茲卡班的逃犯。

  人回到過去,現在跟過去的自己同時存在於那個時空,所以時空裡有兩個自己。
  但是哈利與妙麗並沒有改變任何事。這是一個很重要的點。
  那些事情在過去都已經發生了,哈利與妙麗只是回到過去做了那些事情,
  他們並沒有改變任何事──所以未來也沒有改變。


  如果是歷史改變論的話,整體情況就會變得比較複雜,
  因為你要有改變的行為,你之前就一定會有一個需要改變的動機跟事實。

  拿這個故事來說,假設奧蘭多死掉之後發展的歷史是A歷史,A歷史裡頭的迦南決定要回到過去改變奧蘭多死掉的事實。那麼整體會變成這樣:

  因為奧蘭多死了,所以迦南跳回去過去→迦南改變了過去,於是奧蘭多沒死→奧蘭多沒死之後,迦南還需不需要跳回去過去呢?

  不需要。

  所以發展出來的新歷史是一個迦南沒有搶奪水晶、艾德沒有離開騎士團、眾國家沒有跟他們互相為敵、伊迪亞跟艾德沒有交往、西亨大陸的居民也沒有任何感想的世界。

  這跟A歷史裡的人全部死去在另一個世界重新來過沒什麼兩樣。(簡稱砍掉重練)只是好或不好要看個人。


  我基於上頭兩個想法編出了這個故事,但如果你問我,在『人可以回到過去』這個前提之下,過去究竟能不能改變?我還真的會回答你,不知道耶(汗)。

  超難搞的這鬼邏輯。  囧rz
  其他還有像時光機器那種不管怎麼改變都會換個方式死的,還有像遙久一穿越女主角就會自動附身在過去自己身上的,我真的不曉得要怎麼解釋了。

  當然後記說這麼多,也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而已。
  故事寫完發表之後,作者的初衷不管是什麼就只是參考而已,歡迎自行解讀。


  最後是幾個正文沒辦法(不管塞在哪裡都很奇怪)寫出來的設定補完。

  01.艾德體術跟劍術雖然不差,但比起來還是魔法好得多。每個人都笑他說明明該是去搶魔法師團長位子的人,為什麼來騎士團佔缺。
  騎士跟魔法師各種層面的格鬥技都要修習,只是會依照你的意願跟專長來分配隊伍,所以伊迪亞還是會一點基礎魔法的。

  02.艾德在殲滅戰後辭去騎士長的職務,然後交棒給當時的副官伊迪亞。不過他沒有馬上跟著迦南,而是等到一年後迦南回歸兩人才碰面。

  03.奧蘭多跟迦南當年結婚時遭到列農王的強烈反對,而且這件事一直到奧蘭多死後才被國際知道。不過列農王在奧蘭多還活著時就已經接受迦南了。
  知道之後,普遍看法大多是沒有感想。畢竟迦南在大陸上的地位比奧蘭多還高……

  04.伊迪亞的家族是列農四大貴族之一。


  寫這篇文章還有一個很好笑的點是我總在奇怪的地方卡住。譬如說中世紀的男性,內褲遮羞布都穿什麼樣式之類的。查資料查半天。
  又或者懷錶何時出現的啦、古西洋劍有沒有鞘啦……都是這種很魚刺的小設定。
  很細,但是不得不挑,不然就會哽住啊。

  以上,感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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